確認過車已經開的足夠遠，孫振國將車停在了路邊，掏出筆記本。

“金桃桃，三十萬，辦進單位。”

順勢他看見了上一筆交易。

“朱多多，五十萬，組長。”

陳一心看見的就是這本賬。

剛剛激動地心情立馬平靜了下來，陳一心現在怎么樣，為什么昨晚赴宴的只有程青云，她說會舉報自己，這才導致他要提前準備整個計劃。

他坐在車里，想起了十天前的事情。

那天不過是平常的一個禮拜日，黃娟并不在家里，孫振國等待著一位客人，那人拱手送上五十萬元，而他只需要動動嘴皮，簽兩個字。

丹江市制藥廠已經有六十多年的歷史，歷經了改革開放以及國企改革，最終由一群俄羅斯人買下全部股權，生產經營凍干粉針劑的抗癌藥物。

當時剛剛大學畢業的孫振國頂著茂密的頭發通過學校安排進入了單位的人事部，任人事專員，最普通的職位，最低的薪水。

同一般新員工不同的是，老謀深算的孫振國從進入公司那天起就懂得阿諛奉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溜須拍馬的本事討的各位領導欣賞，沒有兩年便升上了高級人事專員，就在那一年，舉國上下的企業改革終于輪到了丹江市。

他沒有一天落下過晨報以及國家政策報，這讓他能夠緊跟時事，特別是企業改革，從頭到尾改變了他的命運。

國家在一年前就已經下達了政策，在本單位大多數人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時候，孫振國就已經在心里打好了如意算盤，無論國家的政策如何變化，他首要做的就是要保證好自己的職位，深謀遠慮的他預見到了終將來到的變革，這會改變許多家庭的未來，而他，一定要站在干岸上看著這波濤洶涌。

那時候的他雖說進行了提干，但是賺的錢仍然不算多，就這樣他還是從家里和自己的兜里湊了一筆錢，送到了總監手里，他越過了直屬領導，總監對于自己直屬領導的態度并不好，他預料到如果經歷改革的話，總監的位子肯定會比他上頭主管的位子要坐的牢固，而且，這是他取而代之的機會。

錢送到位，并且得到總監承諾的他并沒有因此自大，而是等待著機會，在這期間他依舊沒有放棄對于主管的吹捧以及阿諛奉承，年邁的主管對他甚是滿意，滿意到在私下里都和他談過想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紹給他，而孫振國當然也沒有讓主管失望，在僅有的幾次約會中，孫振國表現出的狀態以及油嘴滑舌的能力深深地打動了女方，就在二人準備談婚論嫁時，改革的大刀終于切到了丹江制藥廠的頭上。

當要變天的時候，機警的鳥會率先揮舞起翅膀。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自己的老主管沒有被單位高層留下，而孫振國代替了他的位子，那門婚事也在主管的憤怒中不歡而散，老主管不是傻子，在企業里摸爬滾打數十年的他被自己向來看重的年輕人所取代，在憤怒與不甘中，三年后就離世了。

而登上人事主管只是孫振國的第一步棋，第二步棋就是要完全得到高層們的信任，而代價，就是要站在一切的對立面，他在一次股東改革大會上，提出了自己的主張，或者與其說是自己的主張，不如說是資本家想說卻不敢輕易說的話，而他的出頭，成為了千夫所指，也成為了企業高管眼中的可用之才。

“我認為，企業在關鍵的時刻，需要做的是精簡，我們不能總提倡做加法，適當做做減法，才能夠活動開筋骨。舉個例子，一個三百斤的胖子，如果你讓他參加跑步比賽，那就是強人所難，而如果你給他做減法，讓他瘦到一百五，那一切都好說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現在不是畏畏縮縮的時候，敢于與舊企業一刀兩斷，敢于與舊經營理念一刀兩斷，敢于與舊發展一刀兩斷，我作為人事主管，提議將文員系統進行精簡，擇優而上，我不怕得罪人，這件事我扛旗，我來辦。”

從這話說出口，他的頭發就越來越少，他成功的成為了槍炮，無數下崗家庭的槍炮對準了他。

不是在下班后被打一頓，就是不知道誰砸了他的自行車，恐嚇信，死耗子，他見得多了，久而久之他在身上準備了把水果刀，如果哪天真的遇見了亡命徒，他也能夠拼命。

但，不破不立，人他是得罪光了，可高層就喜歡這樣的人，你要是能告狀，能當炮灰，沒有領導不喜歡你，孫振國漲了薪，公司的人事任命全權交給了他，從那以后，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事主管，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而黃娟，就是在那時遇到的。

陳一心那天不該拜訪自己，與其說不該那天，是不該那個時候，剛剛送完客人的他，甚至忘記了關門，就奔著客廳里放的皮箱跑去，那五十萬元是他接下來要辦的事，而這五十萬，是死活不能讓黃娟知道的。

自己干的“一換一”，黃娟是一筆也不知道，她只是天真的以為自己的錢是風刮來的，而她作為夫人，想花就可以花，早就看透這點的他從來沒有跟她交過實底，這些錢只有一小部分偷偷打進了工資卡里，而大部分早就進入了他用假身份所持有的銀行卡里，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當他剛要將那金閃閃的粉紅色紙幣收拾起來的時候，沒有敲門的陳一心推門而入，嚇得孫振國脊背發涼。

“舅舅，我來看看...”陳一心看著那一箱子東西驚訝的說不出口。

孫振國慌忙的將皮箱子合上，藏到身后，汗從腰間滴到了屁股上，“心心，你坐。”

“舅，我看見了，你不用藏了。”陳一心將水果放在地上，換鞋走進屋里，臉色鐵青。

“你看見什么了？那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你別放在心上。”孫振國感覺嘴都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