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似一張青色帷幕，冷風呼嘯，李管家緊了緊領口，擠在人堆里探著腦袋看向祭祀現場。

幾日前商隊抵達青州府城，安頓下來后便著手于自家布匹的售賣，幾日下來也算是打出了名聲。

今日便給家丁們放了值，一同來觀看這熱鬧非凡的祭祀典禮。

只聽高臺上，那個穿著白衣的年輕人揮舞著長幡，朗聲道：

“封棺——”

沉重的悶響出現在前方，在眾人視線被遮擋的地方，幾十副棺木沉沉入坑，“嘩啦”之下，被新土掩埋。

法師吟誦，符紙揮灑。

幾十個新挖出來的深坑，逐漸被填平。

祭壇上的趙乾坤看著下方微微點頭，只是心中依舊留著一抹擔憂。

目前來說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大祭這才剛剛開始，冥冥之中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是哪里呢？

他想不出來。

用來鎮壓的尸首已經被深埋在祭壇下方，趙乾坤抬眼看去，不遠處的那座關隘佇立在那，仿佛正遙遙相望過來。

他回過神，正要接著流程走下去，卻猛地扭頭。

左右兩側的山道，不知何時已堆積了黑壓壓的一片。

陡然間。

“殺——”

“轟——”

喊殺聲自遠方響起，須臾已傳至耳邊。

無數的馬蹄踏過，仿若浩瀚的奔雷，朝著祭壇所在馳來。

“！！”

人群里出現騷動。

“怎...怎么了？！”

“出了何事？？”

“不好....敵襲！！！”

幾十個身穿鐵甲的武驍衛站在外圍，手上兵刃早已出鞘，個個臉上閃過錯愕、訝然，又很快鎮定下來。

“出什么事了！”有百姓茫然詢問。

“有亂黨打過來了！”

“怎么會？”

“還說什么，快跑吧——”

咻——

帶著火光的箭矢從天邊射來，將青色的天幕映得通紅。

嗤嗤——

“啊！”

許多人發出痛呼滾倒在地，箭矢無眼，直接鑿穿人群。

大祭會場，亂了！

李管家心驚膽戰拼著老命朝城門口跑去，不敢回頭看一眼，就怕那么一瞬間會被亂箭穿心。

身后的砍殺聲不斷，管他是什么敵襲亂黨，都與他沒有關系，此時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逃！

逃得遠遠的！

……

“師父，那邊出事了？！”

“看樣子事不小，哎......哎，你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

“那是兵災！你去了能干些什么！！”

小巷口，老道士極力挽留想要往南走的傻徒弟。

徐念白還想要說些什么，卻只是張張嘴，最后還是沒能說出口。

罷了....師徒一場，就不將你牽扯進去了......

摸了摸懷里逐漸發燙的黃皮紙，將難言之隱藏于胸腔，徐念白果斷地朝著南城跑去，留給老道一個決絕的背影。

“臭小子你.....唉......”老道士板著臉，斥責的話語還未說出來，徐念白已然走出數十丈之外，繼而只能轉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南邊的天穹似是陷入火海，天邊被映得通紅一片。

徐念白腳步加快，為了視線好一點，他躍上了街邊的屋頂。

冷風如刀割，按住懷里焦躁不安的黃皮紙，徐念白深深吸一口氣，快步朝著南門奔去。

“啊——”

離著南城門越來越近，下方迎面相撞的百姓越發多了起來，皆是滿臉驚恐嚎叫不止，拼命般逃了回來。

徐念白本想攔下一人問問情況，誰知剛剛從房頂上下來，卻是嚇了逃回來的這些人一跳，發了瘋的避開他，想要尋個人問問的想法只能就此作罷。

......

叮——

眨眼之間，數道兵刃在空中相撞，濺起數十點火星。

“南疆亂黨！！”

“呵！朝廷走狗！！”

兩道雄壯的身影從緊挨再到分離，手中刀劍來來回回相碰了數十次。

黑甲將士身后，是一群席地而坐的白衣，與逃亡的百姓相比，這些白衣卻是沒有半分退意。

黃鎧漢子身邊，則是眼神兇狠的提刀士卒。

“烏褚平！！是你這孫子！！！”黑甲將士滿臉怒容，手中的雁翎刀往下滴著熱血。

黑甲將士對面，黃凱漢子南疆叛軍將領烏褚平咧嘴一笑，“呵，叫你武驍衛統領與我說話，你么，還不夠格！”

“你——”

“怎么？沒統領在啊......哦對對，韓寺玄那廝就算在此，怕也成軟腳蝦了吧！哈哈哈......”

看著周遭不斷倒下的武驍衛鐵騎，這名武驍衛的將士不留痕跡地看了眼側方的白衣，繼而向著烏褚平怒道：

“韓統領果然在你們手里......”

言語中，滿是憤恨。

烏褚平獰笑一聲，形似熊羆的身體猛地撞來，輕而易舉地連人帶刀一齊撞飛，一口熱血從黑甲將士喉間噴出。

然而，烏褚平還未停下身形，邊上又冒出個武驍衛兵卒，如同車輪戰接連上陣，這處小戰場足足打了一刻鐘，熊羆漢子也是吃不消，忙的退了回來。

烏褚平怨恨的目光掃過那群白衣，他此行的目標正是他們，然而對方卻被武驍衛的鐵騎牢牢護在中間，想要突破進去卻需要花費點時間。

武驍衛的將士圍著神天司的白衣，忍不住焦急出聲：“還沒好嗎？再撐下去，想走都走不成了！”

“再給我等一點時間。”

“多久？”

“半刻鐘足矣。”

“.....好！”

短短一瞬間，叛軍就攻占了祭壇腳下，這里尸體無數，早已分不清是哪方的人，可能是平民，可能是武驍衛，也可能是南疆叛軍。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邊亮起一抹白線，雙方就這么死死對峙著，但任誰都看得出，人數少的官軍一方顯然是陷入了劣勢。

叛軍逐漸逼近，該逃的人早已逃了，比如說那些府城官員和百姓。

但作為此次隨行的黑羽玄騎而言，眼見鮮血染紅了甲胄，耳聽戰鼓鳴鳴聲聲吶喊，竟無一人生出退卻之心。

鼓聲鳴奏，又一輪襲殺馳來。

同一時間，席地而坐的眾位白衣睜開了雙眼。

“等等！”

場中忽的一滯。

“那.....那是什么！！”

“方才漏了一口棺沒埋下去？”

“不.....那口棺我肯定沒見過.....快看，那些尸體怎么冒血了......”

“嘶——被棺材吸進去了？！！”

滿場驚愕，眾寡懸殊的戰場中，在一口血紅棺材突兀出現后，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