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開窗,灰藍色的天幕像被潑了墨,云層厚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料想過不了多久便會落雨,我趕緊收拾妥當,向著店里出發(fā)——畢竟,勤勞的小蜜蜂可不能被雨水困住手腳。
剛跨進店門,天際驟然翻涌墨色云濤,悶雷如遠山上的戰(zhàn)鼓,隔著層厚重云層悶悶地碾過。
望著窗外翻滾的雷云,心底竟泛起絲絲欣喜——這深圳的暑氣總算是被壓得低了頭,連呼吸都帶著幾分久違的清涼。
暴風雨來得更酣暢些吧,正好給這燥熱的城市降降溫,也讓我能在清爽的氛圍里,安心當個勤勞的「小蜜蜂」。
關上門,打開空調。走上樓去打算翻出一些老茶煮來喝,這樣的天氣最適合,點上一些些橄欖碳,開啟最冷的空調,假裝自己在大冬天,然后瀟灑的煮一壺老茶,沏上一壺供神,余下的自己再品品,放些讓自己愉快的音樂,快哉!
忽然聽見樓下雙推門上的銅鈴碎成一串清響,便知道有客人登門。那鈴音還在廊間晃悠呢,就聽見清亮的問詢聲:“有人在嗎?”
“就來!您先落座,我在樓上尋茶葉呢~”我一邊應聲,指尖一邊在茶罐間飛快掠過,揀出幾樣時令茶樣抱在懷里,踩著木樓梯匆匆往下趕。松木臺階被蹭得發(fā)亮,每一步都發(fā)出“吱呀”輕響,倒像是給這場突如其來的客訪打著節(jié)拍。
第一眼就到他尷尬的樣子。
“果然是你啊。“我看著推門而入的人笑出聲,手指敲了敲柜臺邊沿——這位大忙人頂著滿頭發(fā)梢的雨珠,在工作日的下午鉆進茶館,倒比窗外的雷暴更像奇景。他常年被會議和差旅追著跑,難得放假恨不能在沙發(fā)上焊死,此刻卻出現(xiàn)在這兒,倒應了那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時,店外突然嘩啦嘩啦的,聲音很大,噼噼啪啪的打在亞克力的屋檐上,這雨水大得很,像極了天上直接按了個按鍵觸發(fā)了,迅速潑下了那么多水來。
“最近家里像被施了咒似的。“他剛在竹椅上落座就開口,茶盞還沒端穩(wěn)便開始倒苦水,
“起先被門夾傷手指,接著在熟得不能再熟的地庫刮了車——你知道我開車穩(wěn)得跟老司機帶徒弟似的,要命的是我怕死啊!“
我往紫砂壺里續(xù)水,水汽漫上來時恰好遮住上揚的嘴角:“人間一趟門票多貴啊,連你手機里那些萌寵視頻都要會員費,不得多攢點刺激劇情才劃算?“
“別打岔!“他突然提高嗓門,驚得梁上灰簌簌落進茶盞。
“上周孩子在廚房被開水燙了——十二歲的大小伙子能把保溫杯碰翻你敢信?接著我愛人莫名低燒,公司里更是妖蛾子不斷,報表自己長腿跑了,打印機跟中邪似的吐廢紙......“
“密集恐懼癥都要犯了。“我往他杯里添茶,茶湯在粗陶盞里晃出細碎的漣漪,“要不您雇個風水先生?“
“少來這套!“他忽然壓低聲音,往四周掃了眼,“你不是會擺弄那些...那些玄乎事嗎?“
我撐著下巴瞧他發(fā)皺的眉心,茶湯在杯里晃出細碎的笑紋:“先說說——你有沒有覺得,最近總在眼角余光里瞥見什么?比如拐角處的黑影,或者半夜聽見家具響動?“
他的后背猛地繃緊,竹椅發(fā)出“咯吱“抗議:“你、你別嚇我!““不想知道是誰在跟你打招呼?“
我指尖摩挲著茶則邊緣,青銅紋路在燭火下泛著微光,“或者...他想告訴你什么?“
此時,我眼睛泛起了金光,瞇了一下眼睛,感覺這些大人物啊,每個都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這天氣是個蟲子都知道,要大暴雨啦!現(xiàn)在又是上班時間。
“忙著中秋的禮盒設計啊!還有一些客戶訂單的處理。你們有什么過節(jié)需要送禮的嗎?記得有生意要光顧我們啊!”我一邊往主茶座上坐下,一邊回答,一邊準備燒水沏茶。
“你想喝什么茶?”這就是一般的客套話了吧!
“哦,都可以!”
“好的!巖茶?肉桂?馬肉?”我又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他的額頭,那股黑氣像是云頂?shù)脑旗F一樣,來來去去的縈繞不去,也好,感覺真的被鎖在了他腦袋上啊!沒有外溢。也是萬幸吧!對于我而言。
“我都可以,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哪有什么資格點茶啊!哈哈,你喜歡的都是最好喝的。從來沒有錯過,我都覺得完美得很。”老祝坐在我對面抬眼看著我,我知道他在看我的反應,但是我沒有回應,但是又有些奇怪的問道:“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怎么用這樣的眼角看我啊!我有什么不對勁嗎?”
“我轉身找茶,當然只能用眼角看到你啦,你那么好看,沒有你的允許,直接看你不禮貌吧!哈哈哈,畢竟你是那么熱門的帥哥。”我適時的打趣到,看看他想說什么。等了一會,一段寂靜,然后我先打破了這個寧靜,“諾,我現(xiàn)在正眼看你了啦,看你的眼珠子。這樣可以了嗎?”我座正了身體,正眼認真看著他的眼睛。
然而這時他卻躲過了我的目光,把眼睛望向了別處。
“你想知道他是誰嗎?你要知道細節(jié)嗎?你想知道他要表達什么嗎?”
我深知他天生膽小,不過這性子在俗世里倒成了保命符——危機未至便能嗅出端倪,總比莽撞無畏來得穩(wěn)妥。此前我們聊過這類事,他骨子里透著股難得的清醒,即便心存恐懼,遇事也秉持著“兵來將擋”的正念。正因摸透了他的脾性,我才故意拋出那些尖銳問題,料定他既不敢深究,也不愿知曉真相。
話音剛落,那個模糊的影像又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七八歲的男孩身著褪色藍校服,灰綠色的臉頰毫無血色,五官像是被水暈開般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某處。
“等會兒去買點糖果和錢紙,”我收回思緒,鄭重叮囑道,“今晚找個十字路口燒掉,全程別回頭。糖果撒在路邊草叢里,多說些好話,禮數(shù)周全地送一送。”頓了頓,我從柜臺下取出個物件,“把這個放在客廳,鎮(zhèn)一個月就夠了。”
他攥著物件的手微微發(fā)顫,臉上交織著緊張與如釋重負的復雜神情。考慮到他獨自處理難免慌亂,我又安排了位經(jīng)驗老道的幫手與他同行。
目送他離去,我望著窗外漸歇的雨幕,想起民間術士常說的法子。所謂“送祟”,送走的哪里只是無形之物?分明是執(zhí)念、是不甘,是那些徘徊不去的依附能量。以溫和之法化解糾纏,兩相安好、互不相欠——可不正應了那句“若無相欠,怎會相見”?這世間的愛恨情仇,或許就在這一送一留間,悄然改寫了軌跡。
夜色漸濃時,雨徹底停了,潮濕的風卷著街邊香樟樹的氣息漫進店里,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柜臺邊緣那個刻著符咒的木牌。這木牌邊角早已被歲月磨得圓潤,卻仍殘留著上一任主人掌心的溫度——那是位云游四方的老術士,臨終前將它托付給我時,渾濁的眼珠突然亮得驚人:“記住,送祟易,渡心難。”
這世間的恩怨,或許唯有解開死結,才能真正讓執(zhí)念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