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綠水青山村又村
- 老狗草根1
- 2610字
- 2022-04-21 10:35:25
告別了年青公子汪倫之后,我們不禁生發(fā)了一些感慨:那朝代,竟有那樣的人,如此崇拜一名詩人,在今天看來,實在有點兒稀奇,甚至被認為是古怪,或被認為是病態(tài)。于古于今,于中于外,有多少父母親希望兒女做一名詩人的?金錢的多少,職位的高低,乃成功與否的硬性標準。不過,我們?nèi)匀徽J為,在吃飽喝足無寒冷之際,接觸幾句詩,倒也不失為消除寂寞、無聊與悲哀的一種手段。
妻子說:“不管怎么說,舞弄點文墨,總比上網(wǎng)賭博把金錢被人套走要強。”
我向她豎起了大拇指,道:“不簡單,金句。”
她說:“不準諷刺人!”
我說:“嗻。不是諷刺,人家是真心歌頌。”
……這天傍晚時分,我們到達了臨時駐地,收拾了東西,進入機艙飛越到新地點后,我們才開始用晚餐。妻子圖謀減肥,吃得較少,而我不搞她的那一套,依然填飽了肚子。我說:“要活九十九,就得飯后走一走。”
她說:“這還需要你說,生命在于靜養(yǎng),也在于運動。”
我們走出去沒多遠,忽而感到一股涼風吹來,抬頭望望天空,本該出現(xiàn)的星星都被云層遮住了。原來天地間有一種東西,是專力遮住別人的閃光而給天地間帶來黑暗的。可惜它們并不能遮住所有的光亮,我們依然可以前行。走不幾里地,前面出現(xiàn)了一大片開闊地帶,可惜雜草叢生,高高低低的灌木及藤蔓相纏繞。妻子說:“我們是繞個圈兒回家,還是向后轉(zhuǎn)走回頭路呢?”
我說:“從哪里繞?有環(huán)繞的路嗎?看樣子只能走回頭路了。——先頭你當吃時沒有吃飽,現(xiàn)在肚子餓了吧?好在包里還有點零食,要不要現(xiàn)在享用掉?”
妻子:“不用,不允許你鼓勵我吃東西。否則,就是心眼兒大大的壞了。”
我說:“好的,我絕不鼓勵人家消耗財富,提升消費水平,從而推動經(jīng)濟增長。可以吧?——那就坐下休息一會兒再走,行不。”
于是我們就著一塊大石頭坐下。我說:“現(xiàn)在比剛出發(fā)時寒涼多了,把背包里的襯衫拿出來,要不要加上?免得你和襯衫都涼著。”
妻子說:“可以。現(xiàn)在穿上,等走暖和起來了再脫掉。”說著,她接過了襯衫,沒穿停當,忽然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輕聲說:“你看。”
我向妻子示意的方向看去,在那雜草叢生的開闊地帶,一群個頭小小的人好像正圍著一個個釜子在吃著什么東西似的。由頭顱和身子的比例看,好像是一群孩子。但看不甚分明,好像是模糊的無聲黑白電影一樣。
“好像是一群當兵的,旁邊還有長槍,勾刀什么的。”我說。
“好像開始搶著吃了,大概是食物不夠了。”妻子說。
妻子又說:“奇怪啊,怎么都是孩子,沒有一個大人啊?”
我擠了擠眼睛,努力盯著那場景看,我終于看出來了,里面有一兩個成年人,大概是他們的頭兒。一會兒,小猴兒一樣的士兵漸漸隱去了,只剩下兩個大人,我們尚能看得清。
兩個成人,軍官模樣的人,向我們這邊走來,我把妻子拉到身后,正眼對著他們,我正準備向他們打招呼時,沒想到他們其中的一個先開了口,道:“你倆是什么人?怎么到了這里?”
我說:“回兩位將軍的話,我們是兩個窮酸小文人,外出旅游,經(jīng)過貴地的,不想冒犯了兩位將軍,還望將軍恕罪!”——其實,照我的判斷,這兩個家伙可能僅僅是兩名下級軍官,但我恭敬地稱他們將軍,大約是可以滿足他們的虛榮心的。一旦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他們自然就會減淡對我們的惡意了。這既尊重了別人,同時也是保護自己的手段。
他們又朝我們看看,好像終于辨認出我們的身份了。道:“看樣子真是文人啊,反正不像當兵的人。”
我說:“是的,就是兩個窮文人而已,我們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欺騙將軍啊!——如果我們有礙將軍辦事,我們可以馬上走人的。”
其中一個道:“唉,什么話,我倆雖然是一介武夫,哪能不尊重你們讀書人呢!你們請坐,我們也坐坐。井水不犯河水嘛。”
我說:“在下有些疑問,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軍官道:“有什么話,盡管問就是了,哪需要這么磨磨蹭蹭的!”
我說:“如果剛才我們沒有看錯的話,我們看出您倆是帶了一群娃娃兵的。”
軍官:“對啊,我倆是帶了一群娃娃兵的呀!現(xiàn)在我們命令他們在那里休息了。我們兩個也到這里來清靜清靜。”
我說:“將軍不會怪罪我啰嗦吧?我還有些話想說說。”
軍官:“你們文人,就是喜歡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話都可以說,什么屁都可以放的。——再說了,我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陰間的一個鬼魂了,說什么話,也不受朝廷的約束了,也不會忌諱安史叛軍拿我們怎么樣了!”
我和新娘不由得心里一驚:原來這兩個被我們稱作“將軍”的家伙,只是兩個鬼魂而已。想來那些童子兵,都已經(jīng)戰(zhàn)死疆場,成了陰間的一鬼了。
我又問道:“那么,您二位所帶領(lǐng)的那些娃娃兵,都已經(jīng)為朝廷捐軀了?”
軍官:“那還有什么話可說。有幾個被刺殺成重傷,那慘叫聲太難聽,那個慘樣也讓人看不下去。沒辦法,只能按照他們自己慘叫的要求,給他一刀,讓他不再難過,徹底地睡著似的。”
聽到這里,我心里不由得一緊:孩子,孩子,就這么重傷,慘不能忍,就這么死去?
我又問:“請問將軍,他們一般是多大年齡呢?”
軍官:“也不小了,最小的十一歲,最大的也十六了。——當時我們征兵的時候,就是十歲以上。也有的人家故意隱瞞孩子的年齡,我們看上去有十二三歲,可他的母親或奶奶卻拼命說只有九歲。她們瞞誰啊?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就用槍棒狠揍他母親和奶奶幾棍子,或干脆把她們打昏過去,再把孩子拉走。”
在我仍想開口再說點什么的時候,軍人卻已經(jīng)開口了:“還有一件事最好玩,我們帶領(lǐng)童子軍跟安史叛軍作戰(zhàn)的時候,一個童子兵被他的親生父親殺掉了。”
我們又不由得一驚。
我說:“什么?一個孩子,被他親生父親殺了?怎么弄的?”
軍官:“怎么弄的,開始我們也不清楚,我們也是成了陰間的鬼之后才弄清楚的:這個男孩子,在長到三四歲的時候,一次玩耍,落單了,又遠離了自己的家,被兩個人販子捉住,用壞布塞住了嘴,手腳當然是捆綁起來的啦,裝進麻袋里,綁在驢子背上,后來一轉(zhuǎn)賣,拐子得了錢,孩子留給了人家。再后來又被轉(zhuǎn)賣了一回。這孩子漸漸長大,三四歲時候的事,自然也就忘記了。再后來,長到十一二歲了,為了抵抗安史叛軍,收復失地,我們強行征兵,就把這個小家伙抓來當兵了。——而他自己的親老子,在他的家鄉(xiāng),也被安史叛軍抓著當了兵。前些天的一次,我們童子兵和安史叛軍對陣,激戰(zhàn),那父親一刀就把一名童子兵的頭砍了下來。就在這父親砍下童子兵腦袋的剎那間,他認出了是他自己的兒子:因為童子兵的左眼下有一塊銅錢大的黒瘢,從娘胎里帶來的,所以認得。這父親難過極了,一下子抱住自己的兒子,叫喊道:兒啊,兒啊,你怎么死在父親手里的呀!父親把孩子的頭又按到頸項處,可已經(jīng)掉落的腦袋,怎么可能再接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