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一番話，證實了我們所見的景象正是兩年前發生過的事實。其慘烈的程度令人難以置信。如何避免把人間弄成恐怖的地獄，說起來容易，要真正做到，并非容易之事。

向老者道過謝跟老者分別之后，我們再也無心繼續朝著原先的方向前進了：因為前面淺淺的湖水及附近區域，原先就是一片被洪水淹沒過的死人堆，也可以說是一大片墳場。

我和妻子走了兩三里回頭路，沿著漳河一條小小的支流向前走。河面雖然不開闊，微微的彎曲宛轉，水流也不甚急促，但這里是小小的一片和平安詳的景象，也自然是一個靜好所在。野花野草都生長得自在。最讓我們心里寬松明亮的是，走著走著，竟然天氣漸漸放晴，濃密的灰云漸漸淡薄，消散，化作片片的云朵，在空中慢悠悠地漂浮著，那么漫不經心，那么自在安閑。

一陣清風吹來，樹葉搖擺，小草舞蹈，幾只小鳥歡快地飛騰起來。

于是夫婦倆也輕聲地唱起來：

“風兒吹開花兒美

小草舞蹈鳥兒飛

誰的歌聲萬物醉

醉得白云笑出淚

仰望高山望流水

蝴蝶飛飛來聚會

一路高歌到天黑

醉得星星來排隊

唱出情歌自在自在美

仿佛身邊還有還有誰

一起唱來一起自在美

唱到那月亮聽入睡

唱出情歌自在自在美

有你有我永遠不會累

一起沉醉一起自在美

瀟瀟灑灑唱一回……”

我們邊唱邊走，路邊和水面上的小鳥，在我們還沒有十分接近它們時，它們就都逃離開，而有的飛一個半圓，又逃到我們身后。這實質上是對我們的不信任，而看上去好像是跟我們在戲玩似的。在我們只顧看水波和飛鳥之際，卻忘記了賞觀道路另一邊的莊稼和農戶。所以，直到一名年輕人飛奔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了他。

年輕小伙子向我們作了個揖，道：“兩位請留步！我們里正有請兩位前去一敘，不知肯賞光否？”

我們站定，道：“您好！不知你們里正邀請我們有何事啊，望明示。”

年輕人：“小的也不知是何事，但肯定是大好事！”

我說：“好的，那就請您帶我們去見你們的里正吧！”

于是我們跟著年輕人走到半山腰，到了里正家的門前。——里正家，前后有三進房子呢。一名看上去半百開外的老人走出門外迎接我們，道：“老夫真有些唐突了。方才老夫及門人在門外看到兩位儀表堂堂，風華正茂，斷定乃不俗之人，想請兩位來敝舍一敘。另有一事相請，不知兩位可有空閑，能賞光否？”

我抱拳道：“承蒙里正大人抬愛，我倆不勝榮幸之至。——不知里正大人對我們有何吩咐，還望大人明示。”我妻子也說道：“請大人明示。”

里正：“聽兩位口音，兩位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我說：“我們是江左靠岸一帶人，外出旅游經過貴地的。”

里正：“歡迎兩位客官光臨鄙村啊！——不瞞客官說，我們這里有個習俗，就是，每逢本村人哪個過整生日的，總希望能邀請到一兩位遠方或陌生客人，前來吃壽桃、壽面，這叫‘增人丁，添喜氣‘’。”

我說：“哦，原來如此啊。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啰。——請問，今天是哪位大壽星的整生日啊？我們出點份子錢總是應該的吧？”

里正：“今天是我老妻的五十大壽，能請到像您倆這樣的客官，真是老夫三生有幸矣！——至于份子錢，我們這里除本村人隨心隨意之外，另請的特別嘉賓，是絕對不需要付出份子錢的。兩位客官主要就是來增加人丁、增添喜氣的。沒別的事體。”

我說：“真不勝感激里正大人抬愛！那我們就從命了！”

里正：“老夫還有一件喜事告訴客官。——我陪兩位客官到前面一帶走一走，看看我們這里的風光山水，兩位客官愿意否？”

我說：“當然愿意。可不知里正大人所說喜事到底為何事。”

里正：“那我們就邊走邊聊吧。”

我們跟著里正走了不到一箭之地，里正用手指著前面對我們說：“看看，這里的山水如何？”

我們順著里正的手指頭望去：果然好山好水。我們眼前一泓清水，潺潺流淌，似美妙的佳音一般動聽，漸漸流向遠處，兩座高峰之間，亦有數座山峰，有直立的，有傴僂的，有趴伏的，也有像怪獸的頭顱歪著的，真姿態各異，各具美姿。

正在我和新娘為眼前的景象贊嘆不已之際，里正開口說道：

“現在我可以告訴客官是什么大喜之事了。——就在那群峰的那一邊，今年就不能免除賦稅。而我們這里呢，今年的賦稅就全免除了。這是曹丞相下的命令，當然天子后來也是恩準的了。”

百姓少繳一年的賦稅，我也不免為這事兒感到好奇和興奮了。

我說：“這對老百姓來說，真是太好了！——曹丞相為什么會這樣開大恩的呢？”

里正：“老夫聽縣令大人說，曹丞相在祭奠袁本初之后，以金銀糧草賜給袁本初之妻劉氏。而后下令免除我們這一帶一年的賦稅。因為我們這里曾遭兵革之災，曹丞相憐憫體恤民眾啊。”

片刻，我們回到里正家。

壽宴開始了，眾人有秩序地一一向壽星敬禮。壽星，里正的夫人，穿著紅綠的絲綢衣裳，笑個不停地接受眾人的致禮。

我們飲著美酒，大塊吃肉，吃了壽面壽桃。——所謂壽桃，即用麥面做的桃子狀的饅頭。幾個文人雅士還向壽星敬獻了祝賀語，由專門的書家當場書寫在紅緞子上。

無奈，我們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不給人家祝福語也不好意思啊。

于是我和妻子分別祝賀道：

“庭幃長駐三春景，海屋平分百歲籌。”

“婺宿騰輝百歲半渡，天星煥彩五福駢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