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牌時分,徐暮寒牽著白馬,緩緩走入小鎮的集市中。
原本他可以更快到的,只是在馬上坐得太久,實在不習慣。
像他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會往集市中去,至少在最熱鬧的時候。
只不過凡事難免有例外。
集市上什么人都有,最多的當然是那些中年婦女,有一些瞧見徐暮寒,眼睛就亮了起來,相比于買菜,這個俊美的少年更加地吸引人。
春華秋逝,年輕的時光悄然而去,對于她們來說,這一點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瞧著這個年輕人。
人俊美,馬雄俊,一人一馬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徐暮寒被看得已有些臉紅。
他想上馬疾馳而去,忽然發覺身周左右都是人,在集市上哪容得他縱馬奔行,面上露出一絲苦笑,抬頭昂首而行。
忽聽得不遠處傳來“咚”地一聲輕響,有人在敲鑼。
人群中自動分出一個圈子,中間露出了一片空地。
只聽得一個蒼老中透著幾分渾厚的口音道:“我們父女倆行走江湖,到得貴寶地,盤纏用盡,今日當眾獻一獻丑,只希望諸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
一段開場白還未說完,已有一群年輕人跟著起哄叫好。
徐暮寒心道:“奇怪,為什么這些年輕人叫好叫得這么賣力?”有意無意地靠了過去。
眼見前面里三層,外三層緊緊圍了個水泄不通,靈機一動,躍上了馬背,這一來看了個仔細,面上不禁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賣藝的是父女兩人。老的衣裳破舊,全身上下也不知打了幾個補丁,洗得倒是干干凈凈;面容甚是樸實,臉上數道皺紋縱橫分布,身形姿態是四五十歲的人,看面容卻像是五六十歲開外。
那少女衣衫也是樸素,只是沒有半個補丁,十八九歲年紀,明眸皓齒,俏麗非常。
圍觀的人中倒以年輕人為主,一雙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老者還沒開始比劃,他們已不住地大聲吆喝,但贊的是賣藝還是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老者對于觀眾如此捧場甚是興奮,手虛虛一伸,那少女已取來一柄單刀。
老者接刀在手,面容隨即一斂,莊嚴之極,右手虛發一刀,身子卻往相反方向晃去。
眾人“咦”地一聲,卻見刀隨身走,一招一式接連而發,居然沒有半點滯澀。
進刀如風,刀風霍霍,片刻間已使了二十八式刀法,直到最后一招,右手一揚,“嗆”地一聲,長刀脫手,毫厘不差地入了鞘。
眾人轟然叫好,那少女托著一個木盤,盈盈走向人群,便有人自懷中取過幾文錢,斷斷續續地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又雜著一些輕浮男子意存挑弄的口哨聲。
徐暮寒心道:“這老者的刀法倒頗有借鑒之處,可惜雜糅太多,一昧顧著觀賞性,腳步不實,想來年輕時是練外家功夫的,無緣內家功法,年老力衰,刀法雖然過得去,馬步卻已經有點不穩了。”
正思忖間,那少女已繞完了一圈,老者看了一眼木盤,眉頭微微皺起,果然捧的人場比錢場要多。
人群中有人叫道:“還有什么絕活,使出來啊!”
那老者猶豫了片刻,叫道:“老朽尚有一項看家本領,諸位既然不嫌棄,今日便獻丑了!”
人群中又有人叫道:“早就該使出來了,讓大家開一開眼界。”
徐暮寒見那老者目中猶豫之色尚未消去,心道:“既然沒有把握,卻又何必呢?”想起了包裹中的數張銀票,有心上前往那木盤上放下一張,可是人擠人,又不好施展輕功掠入圈中,便再等上一等。
那老者環顧四周,陡然間雙腿微屈,雙掌平推向前,朗聲道:“娟兒,來吧!”
那叫娟兒的少女立在原地,面有遲疑之色。
老者叫道:“還不快點!”
娟兒回身拔出適才老者比劃用的單刀,“呼”地一刀向老者小腹劈落。
眾人驚呼一聲,只聽得“當”地一聲響,鋼刀結結實實地劈在那老者身上,余音未絕,那老者卻安然無恙,只是小腹旁的衣服被這一刀劃破,肌膚卻半點不損。
驚呼聲轉而變成贊嘆聲!
徐暮寒也不禁為他出了一陣冷汗,暗道:“這年頭討生活真難,這老者一身鐵布衫的武功,居然拿來走江湖賣藝,唉。”
娟兒一刀過后,身形游走,一連發出四五刀,“當當當”之聲一連響起。
一片叫好聲中,娟兒身形向后便退,“嗆”地一聲,單刀回鞘,隨手向后一抓,已握起一桿櫻槍。
她正要提槍刺出,忽聽得一人叫道:“且慢!”
只見一個年青漢子自人群中鉆出,笑嘻嘻地道:“只怕你們父女倆是在做戲,沒有真實功夫,可否讓小子一試?”
徐暮寒見了那人的服飾,不禁眉頭皺起,冷哼一聲。
娟兒辯道:“怎么可能是假的?”聲音嬌嬌弱弱,聽不出半點脾氣。
那老者眼見旁觀之人已有不信之色,便道:“娟兒,把槍給他!”
那年輕人笑了笑,自懷中取出一錠金子,叫道:“老頭,你若有真功夫,這就是你的!但若沒有呢?”
那老頭眼睛一亮,道:“小老兒這點功夫還是有自信的,只不過你要試幾下,總不能一直試個沒完?”
那年輕人道:“三槍,就三槍!”
那老者道:“請吧!”
徐暮寒本想出去攔阻,但見兩人一應一答,旁人看熱鬧的,也無異議,卻又不便。
那年輕人更不打話,長槍一搠,“嗤”地一響,已戳中了那老者胸口。
那老者身子微晃,笑道:“還有兩槍!”
那年輕人退出丈余,槍交右手,又是一槍戳在那老者胸口,那老者身子仍是晃了一晃,笑道:“一槍!”
話聲未了,突然間“噗”地一聲輕響,半空中射出一道血線,長槍槍尖自老者喉間穿過。
閃亮的槍尖在日光下泛著紅艷的光芒,那老者臉上笑容尚未消散,顯然連他也想不到會喪生在這一槍之下。
娟兒一聲驚呼,急忙奔了過去,腳步太快,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其余圍觀的人見到這種場面,也是嚇了一跳,紛紛做鳥獸散。
恐懼如一陣瘟疫,在諾大的一個集市間迅速傳開,霎時間散得一干二凈。
徐暮寒就在原地,沒有走,心里又驚又怕又怒又悔又恨,不住想道:“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他的功力明顯不足,為什么會在突然間增進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