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趙大勇正從朋友家喝完酒搖搖晃晃地哼著曲往家走。
趙大勇是這條街上有名的屠戶,一米八的大個,將近二百來斤,甚是魁梧。賣豬肉那也叫一個快準狠,手起刀落,分毫不差。有時看對眼了也會附贈一些豬雜物,整個菜市場里就數(shù)他家的生意最火爆了。
未作屠戶之前,趙大勇也當過幾年的術士,終究不是什么正經(jīng)工作,后來也就不做了。不過現(xiàn)在偶爾也會有人找他來看看風水,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讓他給破破。但做完后趙大勇從不收主家一分錢,實在強推不過便收下一包煙或簡單的去吃一頓飯。因此鄰里間對他都是贊不絕口。別看趙大勇對外人這么好,但對自家媳婦卻是沒一副好臉色。雖談不上打罵,但也不似別人家對妻子那般體貼。
也許是術士命里講究五弊三缺,趙大勇和妻子結婚多年也沒有孩子。大大小小的檢查做了不下數(shù)百,無論多遠,只要聽說有在這方面擅長的醫(yī)院,都會跑過去,但一直也無濟于事,這也成了夫妻倆人的一塊心病。
走過一個巷口時,趙大勇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一陣陣寒風吹來,倒使他的酒意醒了幾分。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里走,果然,在巷子的深處,一位男子西裝革履地站在那里,全身冒著猶如鬼火一般的幽藍色光芒。在風中,身子不由自主的扭曲變形。
“已死之人,還不快去投胎重生,留戀人世間又有何益?”趙大勇沖著那鬼魂大喊一聲。
“大師,我并非執(zhí)意留戀人世,實在是因為尚有一些心愿未完成,所以不忍離開。”
作為行道多年的術士,趙大勇當然知道已死之人若心中仍有執(zhí)念,是無法好好投胎重新做人的,執(zhí)念深者更有可能幻化成厲鬼。
“你還有何放不下的心愿,可以先說給我聽聽,或許我可以幫你。”
在那個鬼魂的講述中,趙大勇知道了原來他叫劉暢楚,生前是一名保險公司的職員。為了完成一份單子,不慎出了車禍,丟了性命。生前,他幾乎每天忙于工作,經(jīng)常是早上六七點鐘就從家里出發(fā),夜里加班到十一二點才回到家,那時候妻子和孩子都已經(jīng)睡了。周末也是電話一個接一個,從沒好好陪過老婆孩子。所以他現(xiàn)在最大愿望就是能夠陪家人簡簡單單地吃個飯,重新體會一下家庭的溫暖。
“你可知人怕鬼三分,鬼懼人七分,人身上有三味真火,鬼魂若靠近生人很有可能會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趙大勇勸誡道。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這是我唯一的心愿,還望大師能夠成全。”
“好吧!看在你一片誠心份上,我到時會做法免你不受真火侵蝕,不過對你還是會有所損耗。”
“這倒沒關系。”說罷劉暢楚就要跪下來“多謝大師。”
“你也別叫我大師了,我看咱們年紀差不多,你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大哥吧。”情急之下想要去扶他,但無奈手直接穿過了身子。
第二天,趙大勇按照劉暢楚說的位置找到了他的家。開門的是一個女子,應該就是劉暢楚的妻子王芬了。面色憔悴,想必這段日子她過得也不好。
待趙大勇說明來意后王芬顯得很是不可思議,捂著面痛哭起來,“大哥,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當然,你若不信,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邊說邊遞上一個鐵盒子。
盒子里裝的是相戀時倆人互通的書信,當時說要收藏起來等老了再打開慢慢細讀的。看著這一封封熟悉的信件,但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王芬更是抱著盒子泣不成聲。
趙大勇從未見過女人哭得如此傷心,他又不懂得如何安慰,只得傻傻的坐在那里,待王芬情緒恢復后,囑咐了她幾點事情,便匆匆離開了。
夜里,趙大勇領著劉暢楚的魂魄,胳膊下夾著一個稻草人就過來了。而此時,王芬已在家里按照趙大勇說的準備就緒。所有的窗戶都用窗簾遮起來了,鏡子什么的,任何反光的東西也都被蒙住了。一盞燈也沒有開,只點了幾支上供用的白蠟燭。桌子上也擺滿了豐盛的菜肴和一瓶紅酒,看得出來是精心準備過的。
劉暢楚的孩子小詹似乎也明白接下來將發(fā)生什么事,只是靜靜地望著,默不作聲。
趙大勇將稻草人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并讓王芬拿了件劉暢楚以前穿的衣服套在上面,說衣服上留有死人生前的氣息,這樣可以更好地請魂附體。
趙大勇將一張符貼在了稻草人的胸前,又朝他灑了幾滴水,嘴里不知念著什么,忽然大喊一句:“此時還不附體,更待何時?”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著實把王芬和孩子嚇得不輕,但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那個稻草人居然慢慢動起來了。只聽他說道:“王芬,我是暢楚。小詹,我是爸爸啊。”
王芬把孩子護在身后,警惕地問道:“暢楚,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嗎?”
“是我,真的是我,我放心不下你們,所以就拜托這位大哥讓我來見你們最后一面。”
“爸爸,爸爸。”還是小詹最先掙脫王芬,抱著稻草人哭了起來,“我記得爸爸的聲音,你就是爸爸,爸爸你知道我好想你嗎?”
一家三口,竟以這種方式見面,抱作一團,痛哭流涕。
圍坐在一起吃飯,小詹不停地往劉暢楚碗里夾菜,“爸爸,你放心吧,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不僅能夠照顧媽媽,還能夠照顧你。”
“嗯嗯,爸爸知道,小詹最乖了。”看著稻草人一點點把飯吃下去,小詹不僅沒有感到害怕,反而還很高興。
“爸爸,上周老師還表揚我畫畫的好。”說著,從沙發(fā)上的書包里掏出一幅畫,“你看,就是這個。我畫的是你和媽媽還有我,我們?nèi)齻€人一起去叢林探險。你說過要帶我去的,但一直都沒去。”說著,小臉不禁委屈了起來。
“小詹,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不是個好爸爸。”說著把目光轉(zhuǎn)向王芬,伸出手握住她說“王芬,我也對不住你,我不是一個好丈夫。”
趙大勇在旁邊看著這本該溫情卻異常悲涼的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
趙大勇聽劉暢楚說過,他和王芬原是大學同學。當時雖然他家里窮,當王芬也沒有嫌棄他,畢業(yè)后和他結了婚。生孩子時,他正處于事業(yè)的上升期。家里窮,沒錢請保姆,為了不麻煩他,孩子的吃喝拉撒全靠王芬一個人操勞,連月子都沒坐好,現(xiàn)在經(jīng)常是身體酸痛。劉暢楚說自己如此打拼就是為了讓王芬和孩子能過上好日子,但沒想到日子漸漸好起來了,而自己卻無法再陪伴他們了。
吃完飯后,劉暢楚依依不舍地與王芬和孩子道別,人鬼殊途,這一世的緣分就此盡了。
夜里,一人一鬼走在月光下。劉暢楚感慨地說:“記得有一次小詹他們學校開親子運動會,邀請爸爸媽媽都參加。幾天前我還答應他一定會陪他去的,但沒想到臨時因工作給耽誤了。我認為我賺錢就是為了小詹,他一定會原諒我的,但沒想到他居然因為這件事幾天沒和我說話。我當時還很生氣的打了他,我說我每天掙錢這么辛苦,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嗎?但其實是我一直都沒體諒孩子。小詹都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仔細想想我真正陪他的時間并不多。”
“人人都說錢是個好東西,擠破腦袋想要拼命掙錢,但這錢什么時候能掙到頭啊!沒了家人,掙再多的錢又有何用?”說吧,轉(zhuǎn)向趙大勇,“這次真的是多謝大哥幫我完成這個愿望,以后還望你能多幫忙照顧他們娘倆。”
“那是一定。”趙大勇毫不猶豫地答道,“我也要謝謝你,經(jīng)過這一次也讓我懂得了家人的重要。”
“好了,我也該走了,再見!”說著身體慢慢消散在月空中,只剩下東方一輪皎潔的明月。
趙大勇回到家已是晚上一兩點鐘,看見妻子已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電視還播著。趙大勇輕輕嗔怪了一句道:“這么大人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在這里睡覺萬一著涼怎么辦?”邊說邊抱起妻子往臥室走去。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妻子突然醒了,詫異地問道,“吃飯了沒有,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煮碗面?”
“不用了,我不餓,你快睡吧。”
看到趙大勇對自己如此溫柔,妻子簡直驚訝的不行,更驚訝的是竟發(fā)現(xiàn)趙大勇此時抱著自己。不過雖然很奇怪,她還是把頭埋在他的懷里,深深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