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天擇帝又是俯身嘔出一口黑血,趙彬痛心疾首道:“寧大小姐,她到底在笑什么?解藥在不在她身上!陛下,陛下他等不及了??!除了陛下還有夏侯世子,夏侯世子也危在旦夕??!寧大小姐,請你務必找出這個解藥!”
寧姝鼻尖發酸,攥緊掌心,她緩了緩,走到曹后面前,彎下了一條膝蓋:“皇后娘娘,如今你大仇得報,而真相一切明了。我與你從來都無恩怨,寧姝懇求你,賜下解藥。”
“解藥?”曹后突然臉色古怪地頓了一下,“這梅花吻的解藥,就是我滾燙的心頭血,取了解藥,我命就沒了。這解藥無論我給與不給,都是死路一條,那還不如拖著一個天下帝王陪我一起下地獄,也算我曹文毓,一世之榮了,哈哈哈哈!”
寧姝心里一驚,猛地探身過去想阻攔她些什么:“皇后娘娘?。?!”可是曹后更快一步,只見她后槽牙一動,似乎咬破了什么,快咽進了喉嚨。
“快攔住她!??!”趙彬瞳孔一縮,然后已經遲了。
只見曹后胸口猛地一震,然后七竅流出濃黑的血來,嘲弄地掃視所有人咯咯獰笑,爬倒在地上。
“太醫!快把太醫召過來!給雜家留住她一條命,給陛下留下她一條命!還愣著干什么,快啊?。。。 ?
然而,終究還是遲了。曹后趴在地上全身痙攣著,大口大口的黑血從她口鼻涌出,寧姝沖過去,拼命捂住她的嘴也沒有用,摁住她的周身要脈也沒有用。終究是誰也無法阻止一個一心求死的人:“皇后娘娘求求你告訴我,夏侯世子所中的那對母蠱到底在誰身上,只要你告訴我,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別死,求求你!求求你!”
曹后不答,她死死地盯住天擇帝的方向,似落淚似憤恨,斷斷續續留下最后一段話:“我的陛下……臣妾……先走一步……在黃泉里,盼與你,再相聚……嗬嗬……嗬嗬嗬嗬……”
然后,斷了氣。
而一同斷掉的,還有天擇帝的性命。
母蠱亡,子蠱無存活。
在趙彬刺破穹頂的悲號里,蕭云翊額頭砸地痛呼父皇,無數侍衛紛紛放下手中兵刃,跪地哀悼。誰也沒想到,這場牽扯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大案,最終竟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傳告帝后駕崩的消息以最快的時間傳遍了整座皇宮、京城,百萬人為之哀鳴。
而與此同時,六皇子蕭云翊無形間被推到了距離那張金鸞寶座最近的位置。一個時代的落與下一個時代的起,幾乎同時敲下了重錘。
蕭云翊,苦求了二十載的東西,終于在今日唾手可得。整個大殿那么悲,似乎又那么喜慶。無數大臣奮勇而至,將他拱在了最中央。唯有一人在反復不甘心地確定曹后再無生機之后,眼前發黑,整個身子晃了晃,然后茫然地踉蹌地站起身,似乎周圍擠擠攘攘的人群與她毫無干系,這所有人的人與事,帝王將相,改朝換代于她都是一場云煙。
她臉上冰涼,不知何時竟垂滿了淚,干了又落,落了又干,然后搖搖晃晃地抬起腳,往外走去,與這一切的荒唐完全背離。
蕭云翊在她身上用力地盯著她,想提步來追,可是終是被那無上的繁華拖住了身軀,從此,再也追不上去。
寧姝就那么走啊走啊,行尸走肉一般。
搖搖晃晃,癡眼迷離。
擦肩而過的許許多多的人,被人撞到也不覺得痛,因為心口被挖掉的那塊,早已痛入骨髓。
夏侯輕,夏侯輕,她破了那么多案子,挖了那么多真相,可終究,還是沒能救得了一個最在意的夏侯輕。
她笑著又想哭,哭著又在笑,笑得所有匆匆而過的宮人一片茫然,連連躲避。唯有她一人,從皇宮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直到,太醫院門口。
站著,就那么站著,不敢進去。她是怕的,她沒想到自己竟是怕的。原以為輪回七世,世世慘死,再天不怕地不怕了,沒想到此時此刻,連一個步子都邁不進去。
似乎只要她不肯進去,里面躺著的心心念念的人,就永遠不會死??墒?,能嗎?
能嗎?
這輩子,我終究還是一場空……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直到雙腳麻痹,即將力竭跌倒的剎那,一直緊閉的太醫院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心口咯噔一下,抬起頭,隔著模糊淚眼,她耳朵嗡了嗡,一瞬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腦、神智,下意識伸手觸向面前這個熟悉又不敢置信的身影。
可還沒碰到又停在空中,因為實在怕面前不過是一片虛影,一碰,就碎了,從此消失。她手正欲落下,卻被面前的人一把握住。
那人雖依然單薄,臉色蒼白,卻那么鮮活又溫柔地淺淺笑道:“怎么,不敢相信我還活著嗎?”那雙從來無法聚焦的眼睛,此刻竟無比清晰地落在她身上,完完整整地倒映她的眼淚,她的悲傷,她的驚訝,她全部的全部。
已經干涸許久的淚,再次涌了出來,寧姝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會,你……”她激動到已經語無倫次。
一個笑呵呵的身影從夏侯輕身后走了出來,正是消失許久的段先生,段長風。
來不及抹淚,寧姝猛地撲進夏侯輕懷中,就在這么一瞬間,整個世界死而復生,七生七世,再無遺憾。
只因他在。
只因她在。
萬籟歸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