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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皇后之崩

張忠轟然倒地之時,劉宏自己也感覺有剎那的發懵,畢竟這也是他兩輩子以來,第一次殺人。

他強忍著心底的不適,將劍樹立,看著劍尖上尚留存的一抹血絲,澀聲道:“此乃朕親手所鑄之中興劍,死在此劍之下,亦不算辱沒了你。”

說完,劉宏將劍交還給王越。

又環顧眾人道:“張忠畢竟身份特殊,汝等動手皆不合適。”

李儒很快反應過來,接道:“陛下顧念臣子之心,令儒銘感五內,此實乃圣君之所為。”

劉宏贊許地看了李儒一樣,心說還真不愧是天下少有的智者。

劉宏說這句話就是為了點明他為何要親手殺張忠。

由于張忠是皇親國戚,尤其是與太后關系親密,除了劉宏之外,無論誰殺張忠,都會被太后記恨,說不得哪天就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

這番話劉宏不能說得太明白,只能讓在場之人自己去悟。

還好李儒懂了,沒有白費他的一番苦心。

劉宏相信李儒私下定然還會與其他不懂的人解釋一番。

略過這個話題,劉宏接著道:

“此次來南陽,讓朕感觸良多。

其余暫且不論,朕只希望列位皆能以張忠為鑒,將來無論身居何職,當遵守國法,善待百姓。

朕視列位為肱骨與臂膀,惟愿能與列位善始善終,不負君臣之情。”

“臣等謹遵陛下教誨!”眾人齊聲答道。

劉宏頷首,又吩咐徐璆道:

“徐刺史,張忠死后,南陽太守空缺,卿暫代其職,做好善后事宜。在朝廷調來新任太守之前,希望卿能將張忠遺留之亂攤子給收拾好。卿能做到否?”

“臣必不負陛下厚望。”

“善。至于張忠死訊,卿當遮掩一二,具體如何處理,卿自行決定,但不可泄露朕來南陽之事。”

“唯!”徐璆答道。

有個死人躺在這里,劉宏心里終究有些膈應,他將這里的一切交給徐璆,又吩咐王越調了部分繡衣衛協助徐璆之后,就帶其余人返回了黃忠家。

此時,雒陽城皇宮之中,皇后宋氏涉及巫蠱,被皇太后幽禁之事也開始發酵。

先是王甫審訊長秋宮宦官及宮女,得到不少皇后的罪證,后來又有人從宮中各角落起出巫蠱人偶,盡數都報到了皇太后那里。

皇太后自是更加肯定宋氏行巫蠱之術為事實,命令王甫帶人查封長秋宮中宋皇后所住庭院,并著廷尉將宋氏父親執金吾宋酆及其兄長宋奇下獄問罪。

至此宮中飛短流長,人人皆知宋皇后徹底倒了,再也無法翻身了。

王甫總算心愿得償,他忽然覺得此時應該去見見那薄命的宋皇后。

——

永安宮。

一向是皇太后居住之所。

可自從故竇太后被幽禁之后,此宮就空置下來。

宋氏被選做皇后之前,曾經到此宮中拜見過竇太后。

她未曾想多年以后還能再來此處,而且還是當初竇太后居住過的房間。

只是此時已物是人非。

竇太后早已故去,而她也從當初的秀女變成了現在的皇后。

不過有一點相似的是,同樣是在這里,她面臨著和竇太后相似的結局,不知竇太后當初是否也有著與她一樣的感嘆。

這皇宮就如同一個不斷旋轉的磨盤,讓宮中的女人們在上面艱險地打著轉。

眼前這血紅的宮墻也不知見證過多少與她們一樣的女人的命運。

從曾經的少女懷春,憧憬進入皇宮,到如愿獲得權勢或寵愛,再孤守宮墻,慢慢枯萎,最后直面慘淡的收場……

雖然思緒萬千,但宋氏的心卻很平靜。

她本來就是個清冷的性子,長秋宮也好,永安宮也好,對她來說并沒有多大的分別。

或許唯一的區別就是這里缺少了那些熟悉花木的陪伴,也不知道沒有了她的打理,那些花木還能存活多久。

可她并沒有為它們哀傷,在她自身都難以保全的時候,那些花木即使長得再好,又有誰能欣賞呢?

何況她是知道的,它們活得并不好,就和她一樣,不見那木棉就從沒有開過花嗎?

結束對她和它們來說,并不是災難,而是一種解脫。

“王甫拜見皇后,給皇后請安了。”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打斷了宋氏的思緒。

宋氏眉頭微蹙,卻并未答話,依然站在原地,透過小窗看著外面的宮墻。

門開了,黃門令王甫獨自走了進來。

“皇后好雅興!著實令某欽佩不已。”王甫哂笑道。

宋氏靜立著,良久才冷冷道:“讓黃門令失望了。”

王甫搖頭,“不,絲毫不失望。見多了人落難后的丑態,皇后此時的冷靜才是值得欣賞的美。”

宋氏道:“黃門令可曾想過,汝將來也會有這一天?”

“怎不曾想?在這宮中,又有誰能獨善其身,由此想也無用,各憑手段而已。”王甫一本正經地答道。

“為了誣陷于我,黃門令下了不少工夫吧?”

此時見到王甫,再結合先前了解到的些許信息,宋氏終是知道王甫就是誣陷她的罪魁禍首。

王甫撫掌道:“我就知道皇后是明白人,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早也好,晚也好,又有何分別。”宋氏幽幽道,“一切都是命,我逃不掉,汝也一樣。”

“此話甫甚為贊同,一切均是命運使然。”王甫嘆道,“論起來,我與皇后本無深仇大恨,只是形勢所逼,身不由己啊。

若然當初沒有勃海王謀逆,若然皇后能誕下皇子,說不得甫與皇后亦可和睦相處,就如同現在這般。”

“汝滾吧,這種話讓人惡心至極。”宋氏終于慍怒起來。

“呵呵。”王甫嗤笑兩聲,“皇后依然那么天真,真是令人興味索然啊!甫忽然有些后悔,原本以為處心積慮,以求萬無一失,如今看,盡是枉費心機,我這是何苦來哉?”

王甫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不再理會宋氏,轉身就走了出去。

“哐當”一聲,門再次關上了。

宋氏這才扭頭看了一眼。

那里除了門,什么也沒有。

宋氏撫了撫耳畔散亂的一縷秀發,又發起了呆。

可沒過多久,門再次開了。

宋氏疑惑地看去,只見一個小黃門端進來一個托盤。

托盤之上除了與昨日一樣的飯食之外,還放著兩樣東西——一疊白綾和一只瓷瓶。

“請皇后用餐。”小黃門將托盤放在地上,低頭道,“小人在屋外等候,皇后請自便。”

說完,小黃門站起身,走到門口帶上了門。

“這么快就來了嗎?”宋氏盯著那個托盤,喃喃道。

昨日,這小黃門竟然為中常侍程璜帶來口信,問皇后是否需要幫助。

宋氏一時興起,道:“可敢為我準備一壺毒酒?”

宋氏也未曾想到,這小黃門還真帶來了,看來程璜與王甫相比也不遑多讓。

宋氏緩緩地走到托盤跟前,坐了下來,直接將那瓷瓶拿了起來,她很清楚那個瓷瓶中裝的是什么。

這樣也好,有了這個,她為自己準備的金釵就不用了,她聽說吞服水銀極其痛苦,而且還會影響容貌,她終究還是愛美的。

看著瓷瓶,宋氏發現她的心似乎并沒有先前那般寧靜。

“陛下,你是否也希望雅兒死呢?”宋氏哀婉低語。

她記得,“雅兒”這個名字還是當初陛下給她取的。

那還是她剛被立為皇后時的事,那時的她純真無邪,一顆芳心全被幸福與希望填滿。

那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爛漫的一段時日,可惜光亮是那么的短暫,就有如天邊的流星一般瞬息而過,現在想來甚至不確定是否真實存在過。

“你是故意在躲著雅兒嗎?”

“否則為何恰恰現在就不在宮中?”

“巫蠱,如此大罪,雅兒如何承擔的起?”

“啪嗒!啪嗒!”晶瑩的淚珠一滴滴灑落在托盤里,掩蓋住了宋雅的喃喃自語。

淚眼朦朧中,她又記起上次天子與她相見時的情景。

她現在已然知道,當時天子幾番欲言又止,或許是不忍處罰于她。

“可陛下既知雅兒無辜,為何又要留下那些偽證呢?”

“既然世不容我,不如死了干凈。”

“陛下,雅兒一死,陛下的麻煩就大了……既然不能愛,那就恨我吧!”

宋雅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用盡力氣拔出瓷瓶的木塞,仰起頭,一口將瓷瓶里的液體全灌進了口中。

“陛下……”

宋雅整了整衣衫,緩緩躺在地上,任毒藥在肚中翻騰。

恍惚間,她似乎又聽到有人在說,“宋氏再出貴女,家族昌盛啊!”

……

“咯吱!”

門又一次開了。

送飯的小黃門許久沒聽到屋內動靜,終于忍不住進屋查看。

他見宋皇后靜靜地躺在地上,藥瓶被打開扔在一旁,很顯然皇后已經服藥了。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皇后身旁,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皇后的鼻息,知道毒藥已然生效,皇后崩了。

“唉!”

小黃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憐憫地看了皇后一眼,卻意外發現皇后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

小黃門搖了搖頭,撿起藥瓶,放回到托盤中,然后端起托盤向外走去。

……

申時已過,負責給宋皇后準備晡食的內侍還未等到前來取餐的小黃門。

他前往小黃門住處,這才發現其已吊死在房頂橫梁之上,吊著他的是一根光潔如雪的白綾。

其身前不遠處放著一個托盤,里面有幾個空空的碗碟。

“啊!”這內侍嚇得驚叫起來。

隨著小黃門的死被發現,皇后之死也終于被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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