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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皇帝就像網中魚

劉宏知道,他介入的這個時間點很糟糕,尤其對他這個皇帝來說。

整個東漢時期,朝廷就沒多少安生日子,皇權幾乎一直處于飄搖的狀態。

發展到現在,已經養成了宦官、士人、官僚世家、皇室貴戚等多個大型利益集團,他們之間或聯合、或利用、或對抗,彼此勾心斗角;

再加上民間存在的豪強地主、經學、宗教派系,處處暗流涌動,正拽著滿身瘡痍的大漢朝一步步滑向深淵。

近些年,連接爆發了兩次黨錮之禍,就是宦黨與士人集團的沖突進入白熱化的體現。

更糟的是,地球正進入小冰河期,天災越來越頻繁,疾病、饑餓、各種剝削等重壓一層層包裹著黎民黔首,亂世已經初見端倪。

只待那個大賢良師登高一呼,忍無可忍的民眾就會揭竿而起,戰火燎原。

后世常說,漢獨以強亡!

然而,強的卻不是皇室與朝廷,也不是貧民百姓,而是世家豪強。

在劉宏這個后來人看,又有哪朝哪代的豪強不強呢?只是這種強針對的對象不同而已。

后世還有一句話,叫做屁股決定腦袋,現在劉宏的屁股坐在龍椅上,腦袋里首先考慮的自然是皇權,其次是朝廷。

不巧的是,他這個皇帝的處境也很糟糕。

別看他貴為天子,似乎權傾天下,卻一直處在危機四伏之中。

不論宮內還是宮外,大概沒有多少人是真正忠心于他的。

他只是皇權的象征,各大集團爭奪、利用的籌碼而已,哪怕看似最忠君體國的清流派和最該依賴于他的宦黨也是如此。

想到這里,劉宏就有種無力感,要想不負此生,不枉穿越一場,以皇帝開局反而是地獄級的難度啊!

在劉宏的前世,受名著的影響,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漢末三國是一個英雄輩出、恢宏激蕩的大時代,無數人幻想著能穿越時空,投身于其中,與那些英雄、美女一起策馬縱橫、一較高下。

劉宏曾經也不例外。

現在,他昔日的幻想竟不可思議地實現了,可這身份著實特殊了點,成為了萬中無一的皇帝。

大概,他是所有穿越者里最不愿看到三國出現的人吧?

如果他只想著混吃玩樂倒也罷了,可作為曾經的血性青年,又怎甘心像原主漢靈帝那樣中年而亡,不僅自己得了個“靈帝”的惡謚,更帶著大漢朝殉葬呢?

扭轉當前局面的起始點在哪里,其實劉宏是知道的。

身為皇帝,首當其沖的就是朝堂斗爭。

朝堂上,斗的是權力,爭的是利益,立足之本也是這兩項。

再直白簡單點,那就是人和錢!

有得力的親信人手才能掌控實權,有錢財才好用人、辦事。

這一點甚至原主也知道,從原主親政幾年以來的作為來看,他一直在做著各種努力,只是反彈比成效大多了。

人用了,錢花了,可他還是個孤家寡人。

當然這也不能怪原主,能力見識不夠是一方面,更關鍵的是原主年少入宮,毫無根基,看到的聽到的都經過了層層過濾,哪里能分辨出是非黑白呢?

就比如說宦官,原主一向倚為臂膀,雖不免有著利用和敲打,但給予更多的卻是信任和親近。

原主自以為宦黨就在身邊,一直處于他的掌控之中,可事實呢?

劉宏下意識地看了眼一旁的程璜,只見那個閹貨佝僂著背,滿臉諂媚地看著他,一副隨時恭候差遣的模樣。

不可靠,劉宏心里很快做出了判斷。

可能是穿越融合兩人的記憶后,導致靈魂精神壯大或變異的緣故,劉宏對人的神情波動非常敏感,他發現能通過別人的舉止神態,大致體察到其內心對他的善惡態度。

就像現在,中常侍程璜看似一副恭敬畏懼的樣子,其實其內心對劉宏這個皇帝是頗為敷衍的,根本沒有多少恭謹忠誠可言。

幾個月來,劉宏早已見慣了這種情形,這也是宮中宦者們最普遍的心理。

內中原因劉宏已然清楚——

宮中早已形成了龐大的宦官集團——宦黨。

很多宦官都經歷了兩朝甚至是三朝皇帝,看似皇帝是他們的根本和依靠,但皇帝的輪換不僅沒有給他們帶來災難,反而讓他們積累了更多的權勢和更豐富的斗爭經驗。

宮中長久以來的風云變幻,已經讓他們形成了一個共識,皇帝就是他們攫取權勢和利益的憑借,只要將皇帝掌控在手中,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是實實在在的挾天子以令諸侯。

而且宦官們深知,皇帝是他們的根本,但他們更是皇帝的依靠;

聰明的皇帝都明白宦官對于皇權的拱衛作用,就絕不會完全踢開他們,這正是某些宦官有恃無恐的根源所在。

原主看似聰明,會用些帝王之術,不過也僅限于以宦官制衡朝臣。

而對宦官的掌控卻遠遠不夠,對宦官們精明和奸滑的認識也遠遠不夠。

于是兩相較量之下,久經宮廷爭斗的宦官深諳原主的心思,逐漸占據了主導權,將原主牢牢地操控于股掌之間,使原主始終對其偏聽偏信。

劉宏覺得,原主沒有掌握好宦黨與士人之間的平衡,正是當前朝局近乎失控糜爛的原因之一。

“宦官與皇帝本應該相互依存,但利益卻并不完全一致,所以閹貨不能棄用,只能利用。”

劉宏知道,皇權是無法只依靠皇帝的身份孤立存在的,也需要靠一定的勢力延伸、扶持,比如皇親宗室、外戚、宦官、保皇派士人等。

那么那些天天叫著要誅殺奸宦、肅清朝綱的名士大臣呢?

劉宏只能嗤笑一聲。

如果他真把那些人都當成了“忠臣義士”,完全相信他們是忠誠為國之輩,那劉宏才是真正腦子進水,無可救藥了。

后世只要翻開關于這個年代的史書,必定寫著【東漢末年,桓靈無道,宦官專權,民不聊生】之類的字樣,好像這時代的所有變亂都是桓靈二帝及宦官的過錯似的。

事實真是這樣嗎?

且不說史書都是士人寫的,士人必然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

更何況改朝換代之后,新朝之人不將前朝皇帝尤其是末代皇帝寫得昏庸無道一點,怎能顯得新朝得位的名正言順呢?

其實,稍稍深入了解一點歷史的人都會知道,東漢的亂局亂在宦黨與外戚兩大勢力的傾軋,而在這傾軋背后,是士人集團、官僚世家等多方勢力的幕后引導及亂斗角力。

再深入一點,朝堂所有斗爭的實質歸根結底是權力之爭,而最核心的權力是皇權與臣權。

由此士人所代表的臣屬勢力(官僚、世家、各地豪強)才是真正與皇帝站在對立面的角色,皇權與臣權之爭才是真正的動亂之源。

皇帝都希望能乾坤獨斷、唯我獨尊;

而朝臣更希望的卻是天子垂拱而治,由他們總攬朝綱、權傾朝野。

他們對皇帝忠誠的前提,一是實現個人抱負野心,二是名利雙收,當然兩者兼得就更好。

發生在桓靈兩朝的“黨錮”事件就是最恰當的注解。

臣權要壓制皇權,皇帝不愿就范,就須扶持勢力護駕,而皇帝能扶持且信任的勢力只有外戚與宦官,在外戚不得力甚至跳反之時,宦官就成了皇帝唯一的救命稻草。

宦黨就是這么發展起來的,宦黨與士人的爭斗也是這么愈演愈烈的。

說白了,這一切都是由各自的立場決定的,所謂屁股決定腦袋,處于不同立場,就會有不同的利益訴求,也相應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和處事策略。

如果劉宏穿越過來不是皇帝,而是臣民的身份,他也會高舉鏟除宦官奸黨的大旗。

當然這也不是說那些朝臣就完全不可信任,就像宦官一樣,誰可用,誰不可用,該如何用,要做到心里有數才行。

一個稱職的皇帝首先要學會平衡各方利益,找到各方的共同訴求,引導發展趨勢,最終才能達到君臣和諧、共鑄盛世的目標。

“對,平衡!在盡可能維持平衡平穩的局面下,培植帝黨,徐徐圖之。”

良久之后,劉宏思慮已定,站起身來,打算四處走走,權當鍛煉。

程璜再次屁顛顛地湊了上來,這次劉宏沒有拒絕,任由程璜扶著下臺階出了亭子。

“傳出話去,就說朕身體已無礙,五日后上朝議政。”

走了一陣,劉宏再次歇息之時,向程璜吩咐著。

“唯。”程璜躬身答道,又來扶劉宏。

“太醫令曾有言,陛下初愈,需多加靜養。今日走動已久,就讓奴婢服侍陛下回去休息罷?”

“也好。”

劉宏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身體恢復非一日之功。

而且劉宏已經適應了目前的角色,開始嘗試著運用一些馭人的手段,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順著下屬,給予適當的認同感就是其中之一。

程璜可不知道劉宏的心思,只覺得天子對他依然親近,之前心底的一些擔憂也就淡了許多。

“陛下,需要奴婢去傳太醫令否?”這句話倒好似多了些真心實意。

“朕已無恙,可不想再看到那張老臉,連續幾個月來,幾乎天天見他,都覺著有些晦氣了。”

太醫令張奉掌管著宮中醫官、藥房,給皇帝檢查身體,開藥治病都需要經他的手,由此劉宏這話倒也不虛。

程璜呵呵一笑,“陛下所言甚是,太醫令逐病患而走,的確晦氣,不過其醫術手段倒也不凡。”

劉宏輕哼一聲,“那可未必,如若其真有過人之能,朕也不至于被病魔折磨數月之久。”

程璜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對張奉有意見了,也不好應和,只得答道:“太醫令已然是醫官中最高明的了。”

“其醫術是否最高明朕尚不知曉,不過他鉆營的手段倒高明得緊。”劉宏淡淡道。

程璜不確定劉宏具體所指的是什么。

張奉是中常侍張讓的養子,又娶了何貴人的妹妹,這是他們這些宦官都知道的,難道天子說的是這個?

程璜悄然地用眼角余光在劉宏臉上一掃而過,卻沒看出什么來。

這就不好接話了,萬一說錯了徒生事端,惹天子不高興倒還好解決,得罪了張讓及何貴人那才是真麻煩。

想到這里,程璜只得裝糊涂,跟著干笑了兩聲。

劉宏倒也不在意。

“此次朕一病數月,方才知曉身體才是根本,由此覺著宮中侍醫尚顯薄弱,朕意擴充醫工數量,建太醫院。

聽聞民間尚有不少醫術高明之輩,你可著人打聽一番,列一名錄,到時一起征召入宮。”

“唯!”程璜領命,片刻后又道:“臣斗膽舉薦一人總領此事。”

“誰?”

“議郎陽球。”

劉宏有著原主和前世的記憶,在腦中稍一搜索,就知道這陽球是誰了。

陽球做過不少地方官,執法嚴苛,去年被多位朝臣彈劾,因此而罷官入朝做了個閑散的議郎。

這個人是有名的酷吏,而且睚眥必報,更關鍵的是他是程璜的養女婿。

歷史上他和程璜的另一個養女婿劉郃聯手干死了大宦官王甫和太尉段颎,還是陷害追殺名臣蔡邕的急先鋒。

要說這其中沒有程璜的參與,劉宏是不信的。

不過這陽球倒是一把好刀,可以用用。

雖然心中已有主意,但劉宏卻不會表現出來,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程璜說道:“你倒是舉賢不避親。”

聽劉宏這么說,程璜就明白天子知道陽球與他之間的關系了。

不過他也不擔心,他們這些內侍哪個與外臣沒有點聯系?而且宦官收養子女在漢宮也是合法之舉。

于是程璜坦然答道:

“臣對陛下赤誠一片,斷不會因私廢公。陽球多年來一直歷任地方,料想對民間醫者深有了解,故而舉薦于他。”

“不錯,倒也是個合適人選。”劉宏微微點頭。

程璜又笑道:

“說起來,陽球雖然是臣的養女婿,可他這人與臣卻沒有多少親近的心思。

他還常對人說,若是他有機會做司隸校尉,斷不能放過陛下左右的奸佞之徒。

聽其所言,奴婢大概也是其口中的奸佞之一罷。”

“噢,還有此事?”劉宏內心冷笑,口中卻贊賞道:

“這個陽球倒有些意思,雖出言偏頗,但忠心可嘉。你去轉告于他,若他將太醫院這項差事辦好了,朕把司隸校尉的令符賞給他也未嘗不可。”

“陛下圣明,料想陽球定不會辜負陛下之所望。”

程璜臉上控制不住地滿溢著喜色,擔心被劉宏看見,借答話之機低頭避過。

“太醫院之事關乎朕之性命,當速辦。你須交待陽球,朕不求數量,但要真正醫術高明之輩。”

劉宏囑咐道,旋即好似又記起什么,于是補充道:

“朕曾聽誰提到過一位醫者,好似喚作華佗華元化,沛國人,據說頗有盛名。此人一定要找來給朕瞧瞧,看傳言是否當真。”

“臣記下了。”

劉宏不再言語,心底卻感慨不已:

這個程璜不過一個普通的中常侍,卻也在朝中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僅從他的兩個養女婿就可見一斑——

陽球歷任地方太守,另一個劉郃更不得了,身為漢室宗親,居大鴻臚之職,九卿之一。

像程璜這樣的中常侍一共有十二個,其中更有著曹節、王甫那兩個超級大宦官。

這些人及其附屬不僅在宮內把控著各處要害,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他這個皇帝捆得死死的;

而且在朝廷各部門、地方州郡甚至京師北軍中都遍布黨羽,這也是宦黨能屢次在與士人的爭斗中占據上風的根本所在。

所以哪怕劉宏這個皇帝想要安安穩穩地完全解套,也是有著巨大的風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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