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腦子都是嗡的一聲亂了。

他們覺著今天不是自己吃錯了藥，就是藍玉吃錯了藥。

這還是那個武夫呢？

這個武夫，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之前不是單純的很么？如今怎么變得這么聰明和圓滑了？

而朱允炆則是站在那里瞇著眼睛，臉上帶著些許淡然的神色，但心里卻是冷漠無比。

他從藍玉等人的身上看到了類似的變化。

——和自己的皇爺爺朱元璋一樣的變化。

只是藍玉等人的變化比自己的皇爺爺更早一點而已。

朱允炆閉著眼睛，心里則是在回憶著藍玉這幾年的變化。

這幾年中，藍玉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太多的非同尋常，但這些「尋常」恰恰是最不尋常的地方。

因為藍玉不應該這么尋常的。

按照之前的藍玉來說，他應該會整出來一些事情，讓朱元璋對他的容忍限度一再的降低。

可是這幾年，突然之間這家伙就好像是開竅了一樣。

雖然也有幾次觸怒了朱元璋，但都是踩在朱元璋的底線上來回的試探。

卻一次都沒有踏過朱元璋的底線。

這就是最恐怖的事情。

也是最讓人不理解的事情。

藍玉本人的腦子絕對沒有這么的好用，這一定是有高人指點。

朱允炆睜開了眼睛，難道這個指點藍玉的人跟皇爺爺的變化有什么關系么？

短時間內，朱允炆只能夠這樣子想了。

不然為何這兩個人都是接連的產生了變化？真是令人奇怪的一個事情。

朱允炆沒有開口，其他的人也沒有開口，都是保持著沉默。

一時之間，氣氛竟然詭異了起來。

朱元璋端坐在高臺之上，望著跪在那里的人，悠然的嘆了口氣。

“唉”

朱元璋長嘆一口氣，輕聲道：“藍玉啊”

“都這么多年了”

“當年咱打天下的時候，你就是跟著咱”

“咱當時是怎么說得來著？”

藍玉低著頭，這個事兒當年的朱元璋的確是說過。

他低著頭沉默，回憶著當年朱元璋說的話。

藍玉同樣也是知道，這是朱元璋在借著回憶當年的事情，敲打自己。

或者說，提醒自己、警告自己。

無論怎么說，都是這個意思就對了。

他長嘆一聲，腦海里面過著當年的回憶，幽幽的說道：“陛下”

“當年俺還在陛下營下的時候，陛下曾經說過”

“要嚴明的整頓紀律，不能夠出現欺男霸女的現象”

“咱們這些人都是泥腿子被逼出來的，都是活不下去了，才是造反的”

“您還說，咱們是為了咱們民族，咱們華夏爭一口氣”

“別讓人瞧不起了咱們”

藍玉抬起頭，看著高居于臺上的人，眼神中已經是帶著些許的悲痛了。

他真的想起來了當年的事情，想起來了自己被逼的活不下去的時候。

更是想起來了他的老父親。

想起來了那么多年的流血犧牲。

他幽然長嘆：“肯定陛下，懲治微臣”

這句話，他說的是心甘情愿，也說得是滿心愧疚。

其他的幾個人也都是沉默著低著頭，眼睛中的悲痛肉眼可見，渾身上下散發著沉痛的氣息。

他們都在緬懷當年。

人老了，就喜歡緬懷當年。

回憶過去的故事，現在呢？

現在的一切，都讓他們更加懷念當年了。

于是，眾人沉默了片刻之后，都是沉默的開口了。

“懇請陛下，懲治微臣”

到了這個時候，這群人才是真正的意識到自己錯了。

他們兩次回憶當年的事情，是站在兩個不同的角度去回憶的，得出的結論自然是不一樣。

第一次，是在田間，那些鄉民的身前回憶起來的。

那個時候他們雖然回憶起來了自己的過去，并且知道了變成了當年逼迫自己活不下去的人，可是他們的習慣讓他們站在「官」的角度去思考。

那他們得出的就是另外一種結論了。

他們會潛意識里給自己找一個借口，一個自己這樣子做不是那么的不合請不合理，那么的讓人憎惡的借口。

重點是說服自己，讓自己覺著自己沒有那么的可惡。

這才是人之常情。

而現在，則是第二次。

一個比他們身份還高的、并且當年和他們一起造反的人讓他們回憶這個事情。

他們自然就會站在當年自己的角度去思考。

這一來一去，就是兩個結論。

兩個結論會讓他們自己知道，自己確實是做錯了。

這才是朱琮這樣子做的原因，也是朱琮有自信洪武大帝會有原諒他們的可能的原因。

因為洪武從來不是一個不念舊情的人。

哪怕沒有朱琮的存在，哪怕未來還是朱允炆接手這個大明帝國，只要藍玉等人真心的覺著自己錯了。

洪武也會原諒他們。

哪怕這個原諒是在將他們的兵權全都是收回來之后的事情。

可即便是如此又能夠怎么樣？

他們的殊榮照樣還在，他們依舊是國公，依舊是站在整個國家的頂端。

不過是開始養老而已。

這就是朱琮的打算。

只是朱琮算漏了一點，那就是他自己的出現，讓本來就已經心軟的朱元璋更加的心軟和放松。

他不必在擔心這武將天團對大明的威脅了。

所以他只會對藍玉等人更加的寬容，從而讓他們能夠更好地服從朱琮，更好的服務大明王朝。

于是。朱元璋站了起來。

他環視著站在那里，默不作聲的眾人，輕聲開口道：“諸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如何看待此事？

皇帝之前都是已經說出來了當年打天下這種話了，他們這群當初沒有跟著皇帝打天下的人，還能說什么？

只能沉默，并且符合皇帝的意思。

禮部尚書當即站了出來，聲音中帶著沉穩：“啟稟陛下，臣覺著此事既然不是藍將軍等人的錯”

“只是沒有看好自己的下人，所以才導致了這個失誤”

“那便不是什么大事了”

“對藍將軍只需要稍微責罰，罰俸半年便可”

“至于那仗勢欺人的畜生，臣建議處以極刑，滿門抄斬，凌遲處死”

禮部尚書李原的話音剛剛落地，眾人便是你看我我看你，紛紛符合。

“啟稟陛下，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