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劉都尉雖然下令迎戰,但是鐵閘關上的甲兵們幾乎全都是呆若木雞一般的狀態。
尤其是那些剛剛由輔兵轉為正兵的甲兵,面對近在咫尺、齜牙咧嘴的妖獸,無法抑制的全身簌簌發抖,連兵器都拿不穩!
王小川面對八紋沙蝎那強大的威壓,也是吞了一口唾沫,這才轉頭對劉都尉說道:“看吧,我跟你說過,這不是普通的妖獸,這是一支軍團!”
“而且,這一支獸群是有番號的。它們隸屬于黑狼軍!”
劉都尉雖然亮了環,卻實在沒有向一只八紋沙蝎發起攻擊的勇氣。
他四下看了看,知道眼下確實是大勢已去。
無論再做任何的抵抗,都只是徒勞的增加傷亡罷了!
“原地待命!”劉都尉喊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經沙啞。
他斂去了靈環,對身邊幾名親衛一人踹了一腳,喝道:“看什么看?沒見過活著的妖獸嗎?傳老子的命令,全營上下原地待命!”
那幾名親衛七嘴八舌的將劉都尉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城墻上,床弩陣地上,后方營地之中,那些伍長、什長、伯長紛紛高聲領命。
其實,即便劉都尉不發出這么一道多此一舉的命令,也不會有甲兵愿意挑戰那些已經變得有些狂躁起來的妖獸的耐性。
王小川拍了拍劉都尉的肩膀,走了一旁去,口中說道:“劉都尉,不是我胡謅,這一支獸群是真的有番號的......”
劉都尉抬著看了一眼八紋沙蝎,朗聲道:“我當初答應了王遠志,人在關在,關失人亡!”
“營中甲兵是無辜的,但是作為守將,失守之罪......不可免!”
“今天,這一支獸群要從鐵閘關通過,只能是踏過我的劉某人的尸體!”
王小川在一旁越聽越是心驚肉跳,正打算上去拉住劉都尉,好讓他不要作出任何激怒獸群的行為。
不承想,劉都尉回過身來的時候,喉間已經插著一支斷箭,鮮血汩汩,噴涌而出。
這一支斷箭,正是王小川向劉都尉索要償還人情的那一支!
劉都尉鏘的一聲抽出佩劍來,單膝緩緩跪在城墻之上,用劍身柱著身體,看向朝陽之下漠南郡的大好山河,掛著血沫的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來......
王小川此時眼眶有些泛紅,突然扣胸,大聲喊了一句:“心如磐石!”
轟!
城墻上,床弩陣地上,營地里,傳來一陣陣雷鳴一般的呼應:“眾志成城!”
一股莫名的悲憤,在鐵閘關上下四處蔓延。
劉都尉最后一道命令,全營上下一絲不茍的遵守了。
就連那些簌簌發抖的新兵,也漸漸站直了身子,
磐石軍團之中,其實并不缺劉都尉這種忠勇之士。
尤其是在之前大雪原獸潮來襲之時,漠南城的拼命抵抗當中,發生了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跡。
上至前軍、臨時招募的修靈者、狩獵團,下至民團、更夫、走卒販夫,也有許多為了掩護手無寸鐵平民而慷慨赴死,一往無前的撲向獸群,只為了拖延那么一時半刻!
嚴格來說,這些人并不是死于獸潮的襲擊,而是死于喪心病狂的慕容秋之流的手上!
八紋沙蝎轉身向著峽谷方向,一對大螯揮舞了一下,長長的嘶吼了一聲,然后便繞過了劉都尉的尸體,跳下了關口,向著磨盤鎮的方向而去。
它身后如潮一般的獸群從關中城墻蟻附而上,咚咚咚的下餃子一般,接連跳下了城墻,追著它們的統領而去。
劉都尉的尸體,在這如潮的獸群當中,像是一塊礁石一般屹立不倒!
.......
瀚歷834年,芒種,雪祁防線西端,西山關。
西山關的守將為孫游騎。
此時關上的守軍只剩下磐石軍了。
原先的刺配軍,除了陣亡者,要不是已經解甲歸田,要不就是跟著趙振出走。
少了刺配軍與趙振掣肘的孫游騎,這些天頗有一些意氣風發。
此時,孫游騎正在城墻上巡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開心事,嘿嘿的笑出了聲來。
一旁的親衛捧哏,問道:“將軍為什么發笑?”
孫游騎隨手指了指關外的一個方向,說道:“你們應該知道小西河市集重開的事情了吧?”
“黑狼旗向今上呈上國書,請求內附。今上完成了幾位先皇都沒能完成的豐功偉績,在廟碑上可以大書特書了。”
親衛附和道:“那是自然!能夠壓服黑狼旗的,也只有當年的李大將軍了。那可是我輩武人之楷模啊!”
孫游騎隨手賞了那一名親衛一記栗暴,說道:“慎言!你們幾個,可別給老子惹麻煩!”
幾名親衛笑嘻嘻的應了。
孫游騎這才繼續說道:“總之啊,今上一高興,便直接將小西河市集劃給了那一位請求內附的黑狼旗少旗主,做為世襲罔替的封地。”
“這樣一來,小西河市集重啟,商路自然就通暢了。那一位少旗主據說擁部數十萬,正好為我們西山城的外圍屏障。”
“無論是黑狼旗另一位少旗主南下,還是獸群過境,都得先過小西河那一關。”
“那樣一來,商路通暢,車水馬龍.......你們說,我們是不是可以躺著數錢了啊?啊哈哈哈哈!”
孫游騎仰著頭,挺著將軍肚,開懷大笑了數聲,突然發現居然幾名親衛并沒有附和,便停住了笑聲,問道:“怎么了?你們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其中一名親衛指了指關外的方向,提醒孫游騎道:“將軍,快看,那邊是不是那個什么少旗主的旗號?”
孫游騎順著親衛所指的方向看去,默念道:“小西河市集......市令......獨立軍團......嗯!應該是那一位少旗主來了。”
“今上冊封那少旗主為小西河市集的市令,并沒有封王。”
“因此特許市令可以組建自家的獨立軍團,朝廷每年會拔下錢銀、糧草、輜重等物資充作軍資......”
另一名親衛不無擔心的問道:“將軍,這市令帶著大隊人馬前來,似乎有點來者不善啊!要不要下令關城門?”
孫游騎啐了一口,低聲咒罵道:“那還不是今上老糊了才那個......”
“今上給小西河市集的冊封令之上,將小西河市集到西山關之間的廣袤區域全部劃為那個獨立軍團的防區!”
“這原本多半是存了驅虎吞狼的意思,想讓黑狼旗兩大部落之間內斗,我們瀚國才好坐享其成。”
“可是,如果獨立軍團不改豺狼本性,想要叩關而入的話......”
孫游騎想到這里,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對親衛吩咐道:“傳我令,關口守軍,關閉城門......備戰!”
另一名親衛咋舌道:“將軍,對方至少兩萬余獸騎,我們關口上滿打滿算也才一千出頭的甲兵。怎么跟人家打啊?”
孫游騎忍不住又賞了一記栗暴,訓道:“你懂什么?至少作個樣子,才能討價還價!”
“只要對方給出的‘過路費’足夠多,我們可以像上次一樣‘退守’的嘛!”
“你要是一箭未發就開了關口,那些蠻騎殺人不眨眼的,誰還給你‘過路費’啊?”
親衛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將軍,要不要給司徒縣令報信?這么大規模的獸騎,西山城有可能會失守啊......”
“那個司徒甫一上任,就卡我們的輜重、補給,要我們在孫家和慕容家之間選邊。”孫游騎冷笑道:“不給他找點苦頭吃,他還不知道我們西山關的重要性!”
“再說了,你們有誰在西山城內有家人的?”
幾名親衛連連搖頭。
他們知道好大喜功的孫游騎此時已經拿定主意,再勸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有一名親衛這才轉身,準備下去城門官處,傳達孫游騎關閉城門的命令。
“你啊,跟那個什么慕容秋,有什么區別?”
一把憊懶的聲音突然在城墻上響起。
孫游騎又驚又怒,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位矮壯的青年立在城頭的垛墻之上,袒露著精壯的上半身,胸腹間有一道猙獰的墨色狼頭刺青。
看那衣服、發辮、項鏈等等方面,十有八九是一個蠻族。
關墻上數百甲兵,沒有人發現這個蠻族究竟是怎么上到近七丈高的城墻上來的。
也不用孫游騎招呼,城墻上的甲兵氣操著兵器,呼啦啦的便圍了上去。
孫游騎沉著臉喝道:“全都退下!”
甲兵們一臉愕然,還是緩緩退開了去。
那蠻族若無其事的笑笑,說道:“還以為游騎將軍貴人多忘事,把我給忘記了。”
孫游騎有些尷尬的沖著蠻族拱了拱手,說道:“見過市令大人!”
這一位市令大人,自然就是小西河市集的額日斯本尊了。
額日斯看著孫游騎,笑瞇瞇的說道:“我才知道,上一次你收了我和賀楚雙份的錢,才開了一次關口。你膽子倒是不小嘛!”
孫游騎額頭冒出冷汗來,連忙說道:“市令大人有大量,我愿意雙倍賠償!不!三倍賠償!”
數萬狼騎驚天動地而來,即便是站在城墻之上也能感受到那轟隆隆的動靜,呼嘯而來!
由于額日斯的突然出現,那一名親衛還沒來得及下去城門處,城門也就一直沒有關閉。
城門官沒有收到孫游騎的命令,多半以為還是一如以前那般已經收了過路費的,便也聽之任之,沒有任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