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秋鳴已不是第一次進了。

離開臨安城前，因為那人的原因，他還曾和秦克虜幾人一同去拜訪過洞霄宮，也就是天柱觀。

現在見了這念海觀，對于不信神佛的他來說，其實感覺都差不太多，安靜祥和，莊嚴整潔。

掃地的道童突然見到劍玄幾人，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何鐵手沖著他笑，這才紅著臉低下頭，快步向著后殿跑去喊觀主。

等到觀主帶著幾個弟子上前見禮時，劍玄表現得相當不客氣，“沒什么大事，今次主要是為了帶著我的關門弟子與你們混個臉熟。”

“哦？”觀主年約四十，身體有些清瘦，氣色卻是不錯，上下認真打量秋鳴幾眼，微微頷首，贊許道：“少宗主一表人才，比起二十年前帶來的那位，看著要面善些。”

聽他提起二十年前，劍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抿嘴發出一聲冷哼，不想再和那觀主多說，甩開袖子向著后山小道邁步就走。

秋鳴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只得匆匆與觀主和幾位道長見禮，拉著還想逗弄道童的何鐵手趕緊跟了上去，就這樣還被那老頭喝了一嗓子，留下觀主站在原地苦笑搖頭，揮手讓跟來的弟子回去。

后山小道蜿蜒盤旋，秋鳴亦步亦趨地跟在劍玄身后，見他臉色稍緩，這才小聲開口，“師父，宗門難道是建在這道觀后面？”

“嗯，覺著不妥？”劍玄頭也不回地繼續邁步向前，左右來回欣賞著山林美景，似是頗有些懷念，“你也不必瞎猜，那里原是前唐留下來的，專供一些皇家貴人子嗣受罰居住，天下大亂之后，便被祖師拿來用了，修修改改已經看不到原先的樣子，只不過原本避禍用的地道變成了正路，道觀那邊反而成了藏身避難的最好去處，我這才帶你去認認人。”

“祖師心思周密，想得果真長遠。”秋鳴感嘆道。

劍玄卻嗤笑一聲，“長遠個屁，一個前唐罪子，被天下亂局嚇破了膽而已，稱他為祖師，不過是因為師門功法典籍全都出自那些被他收羅來的宮中古卷罷了。”

聽他這般不敬祖師，秋鳴臉色古怪地沒再吭聲，宗門在他心中又多了一層怪異觀感。

還沒等他低頭細想，劍玄就已經停下了腳步，原來三人已經走到了頭兒。

此地正處在山腰，道路像是被人一劍斬斷，消失得有些突兀，周圍云霧繚繞，向著右首方稍稍抬頭便能看見冰玄劍宗四個大字被人強行嵌入山體，字跡潦草卻盡顯狂放，內里也叫人看得分明，沒有絲毫圓潤回旋。

睥睨天下！

秋鳴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個詞來，臉上不由得有些糾結，心下暗想這人要么是個瘋子、天才，要么就是個不折不扣地傻缺。

視線隨著字跡下移，一道約么兩丈寬，八尺高的半圓形石門封住了洞口，何鐵手好奇上前試著推了兩下，那石門竟然紋絲不動。

石門被人推壓發出輕微的聲響，里面忽然傳出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不知是哪位道長拜訪，宗主正在閉關，小女可代為轉達。”

神色戲謔地看了一眼何鐵手，見她不甘心又要上前，劍玄揮袖蕩開，“是我，開門。”

“咦？是師公回來了！”女子的雀躍興奮極為明顯，話音才落便將石門緩緩推開，一張動人心魄的俏臉探了出來，見到外面除了劍玄還有其他人，一雙晶亮的眸子中頓時出現幾分慌亂，彈指可破的白嫩臉龐也染上了一層紅霞，“師公，這幾位是？”

秋鳴不是沒見過美女，前世幾乎都有些審美疲勞，可眼前這十四、五歲的少女容貌，還是將他激蕩得頭暈目眩，鼻孔一熱險些丟了臉面，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聽見劍玄咳嗽，他勉強抑制住心跳，拱手施禮道：“晚輩秋鳴，秋子儒，見過師姐。”

師姐？

少女疑惑看向劍玄，后者無語地嘆口氣，“你是我關門弟子，她叫我師公，你卻稱她師姐，還真有你小子的。”

何鐵手與那少女見了禮，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彎了腰，手指顫抖地指著抬不起頭的秋鳴，“公子與我一路這些天也不見慌張，如今這般作態，莫不是一眼就看上了洛姐姐？”

她是苗族女子，自小說話直白，沒有漢家女子那么多彎彎繞繞，那少女聽得當即臉色變得更加漲紅，好一會兒才微微下蹲施禮，“洛雨凝見過小師叔，此地風大，還請進里面再說。”

劍玄微微頷首抬腳就往里走，路過秋鳴身邊，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回魂！”

這一巴掌拍得著實重了些，秋鳴整個身子踉蹌幾步，差點兒一頭扎在地上，幸好旁邊有人攙扶，這才沒再出洋相。

感受到掌里的細軟柔嫩，抬眼瞥見洛雨凝羞紅的面龐，秋鳴深吸一口氣，輕輕松開握著的纖纖玉手，挺直腰身隨著劍玄走進石門。

他知道此時自己若是再有什么暖昧的舉動，身邊這個嬌軀微微發顫的小姑娘怕只會更加難辦，索性將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宗門內的景色上。

穿過石門，一條碎石小路延伸向前，路旁種著的全部都是紫竹，有些年歲看著久些的，顏色更是接近墨汁般漆黑發亮，伸手敲動幾下，竟能發出金鐵之聲，洛雨凝站在側旁，此時也恢復了平靜，見他好奇，便笑著解釋道：“這紫竹是宗主弄來命人種下的，尋常刀刃劈下去，只會在上面留下斑斑痕跡，倘若切下來，再經過一番熬制，不比鋼刀鐵劍差上多少，用起來還顯輕巧，作為平日里練劍的道具再合適不過。”

秋鳴笑著點頭道謝，等到出了竹林，就見旁邊搭著幾間竹木房，地上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寫著紫竹閣三個大字。

紫竹閣附近站著一些清秀女子，見到劍玄幾人，趕忙上前拜見，秋鳴這才知曉站在自己旁邊的洛雨凝竟是紫竹閣的閣主。

見他一臉驚奇地望向自己，洛雨凝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師叔莫非是看我年紀小，當不得這閣主？”

“是我見識短了，還請姑娘莫要怪罪。”秋鳴大大方方地承認，末了還要施禮致歉，這反倒是讓洛雨凝感到自己說得過分了些，見他抬手哪敢接下這一禮，側身避了過去。

她方才在師公面前被弄了個大紅臉，一時間心下有些氣惱，礙于身份不能發作，便想尋個由頭稍稍刁難一下這位小師叔。

記得住在外面的姐妹曾說，男人最是不喜承認自己的錯誤，尤其是在女子面前，可眼下這位小師叔倒是脾氣好，這不禁讓她起了些許好奇。

劍玄面對門下弟子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將她們打發走了，揮手讓秋鳴幾人跟上，途經一條自山巔垂下的瀑布，再向前行不多時，就見一棟三層樓閣駐立在寬廣的青石校場正當中。

早就聽聞了消息的宗門弟子三三兩兩地聚在校場上低聲談論。

他們之中大半都是年輕女子，身上均是與洛雨凝一般，穿著墨色長裙，外罩一層青色輕紗羅衫，唯有腰間掛著的佩玉和劍鞘顏色不同，圈子也隨之分作六份兒，鶯鶯燕燕之聲不絕，時而還傳出陣陣清脆的笑聲。

其余少部分男弟子則面無表情地站在校場外側，披著緊身黑衣，懷抱長劍冷眼觀瞧四周，就算是說話，也會互相湊近嘀咕幾句，便立即分開。

當劍玄領著幾人走上校場，所有弟子紛紛停下交談，舉手躬身拜見，又有七人走上前來，口稱劍玄師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