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收場。

霸天門一眾弟子灰溜溜地逃出客棧，馬文鑫倒是沒白當了這么多年長老，場面狠話該留留，該賠給店家的補償也沒忘記，這樣一來總歸是會讓人心里道一句好，不至于背后閑話多出些不恰當的。

慕容復一伙人身尾綴著段譽，見那伙鬧事的走了，便一一上前與秋鳴拱手告別。

期間王語嫣聽包不同說了些什么，臉色慘白地定在原地，紅唇哆嗦著一遍又一遍地輕喚表哥，卻沒見慕容復腳下停留哪怕一瞬。

等到前面幾人走遠，段譽見她還是沒有挪動腳步，不禁疑惑開口，“王姑娘？”

他不出聲還好，才一開口王語嫣便再也耐不住，一顆顆晶瑩淚珠止不住地滾落，那傷心絕望的模樣看得段譽心如刀絞，急得直在原地打轉，伸手想要攙扶她找位置坐下，卻又怕自己舉止孟浪，唐突了佳人，只能絞盡腦汁地撿些好聽的話說。

秋鳴坐回原位吃著剛端上來的飯菜，對于那邊小兒女之間的對話毫無興致，權當做沒看見，心里只想著方才給他惹麻煩的小乞丐。

有道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正當他暗自惱火沒有瞅清對方長相時，窗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那姑娘哭得雨帶梨花，看著我見猶憐好不心疼，你這人倒是鐵石心腸，問都不去問上一句？”

秋鳴轉頭就看見已經溜走的小乞丐此時正扒著窗戶向里探望，氣極反笑道：“你還敢回來？”

“嘿，腿張我身上，地又不是誰人家的，我為什么不敢回來？”小乞丐珠黑的眼瞳晃了一圈，笑道：“只是幾碗吃食，公子風度翩翩，心胸開闊，不至于因為這些為難我一個乞丐吧？”

秋鳴不作聲，只盯著他看，神色逐漸變得古怪起來，嘴角掛起戲謔的笑容，“油嘴滑舌，說得倒是好聽，不過我也有些好奇，你去而復返到底是為了什么，難不成你良心發現，想要看看我出沒出岔子？”

小乞丐心里的確是這樣想的，但他可不會真講出來，反而故作驚訝道：“公子說笑了，我只是一個乞丐，怎樣也輪不到我來關心。”

見他不信，小乞丐嘻嘻笑著指向另一邊，“瞧，這不是就有知心人兒來了？”

秋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王語嫣不知何時來到近前，臉上還帶著些許沒有抹干凈的淚痕，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雙手緊緊攥著裙邊，低著頭不言不語。

段譽當然也跟在她左右，此時正一臉狐疑地來回打量兩人。

“王姑娘有事？”秋鳴眉頭蹙起，有些不明白現下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同時一手抓住想要趁機溜走的小乞丐，任憑他如何掙扎也不放手。

王語嫣櫻唇微開，木然抬頭看了他一眼，聲音發顫卻依舊讓人聽著順耳，“表哥說他要去遠地辦些重要事情，不能與我一同返回家中，便想讓我……讓我與秋公子同行，先行領去府上住幾日，等他回來再親自招待公子。”

“初次見面就把自己的表妹托付給我，你表哥還真是信得過在下。”秋鳴聽后不置可否地輕笑幾聲，也沒說同不同意，只是示意她先坐下，對旁邊臉色黑沉的段譽理都不理。

沒辦法。

看見這位大理世子，腦海中就會浮現出渣男二字。

緊接著聯想起自己也是個十足十的渣男，還是無可救藥的那種，心情自然會變得糟糕，也就不可避免地遷怒于他。

心胸開闊果然不是自己能夠受得起的稱贊。

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腦海，秋鳴轉頭重新將視線移回小乞丐的身上，“你這小乞丐，方才還想誆騙我。”

被他扯住衣袖不放，小乞丐心中羞惱，好在他臉上布滿黑灰瞧不出來，見實在是掙脫不開，索性不再去管，“你待怎樣？”

“回答我一個問題，”秋鳴歪頭再次打量確認一番，“女扮男裝，還扮得這么差勁，一低頭就露了餡兒，到底有什么意思？”

“你胡說什么？”小乞丐忽然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你喜歡孌童？”

秋鳴差點被氣得噴出一口老血，果斷放棄繼續陪她演戲，鬼知道這家伙下一句又會扯出什么，“沒想到東邪黃藥師，黃老前輩的獨女竟是這般模樣，扯起謊來不打草稿，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呀，”小乞丐收起臉上的震驚，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公子，認錯了人不打緊，可不要擅自改動別人父母給的姓氏。”

真不是？

秋鳴看著小乞丐一臉認真的表情，不似在作假，心中篤定的結論開始有些動搖。

要不要讓他去將臉洗了？

等等，就算洗了，他也沒見過黃蓉本人呀，怎么辨別真偽。

小乞丐見他扯著的手漸漸放開，連忙退開幾步，靈動的眼眸閃動幾下，倏地彎成兩道月牙兒，咯咯笑了起來，“公子還是先照顧好身邊的佳人，若是一不小心被他人搶了過去，事后再是后悔也無用。”

“我們不是……你果然！”秋鳴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忽然覺得哪里不對，想起小乞丐臉上得意的表情，哪里還不清楚自己又被騙了。

如今外面街上行人來往密集，才一眨眼的功夫，小乞丐的身影就不見了，唯有那不再加掩蓋的嬌柔聲音傳來，“嗯，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猜出來的，但我曉得公子并無惡意，倘若以后再有機會見面，我定會將今天的飯錢還上。”

聞聽這動人婉轉的聲音，秋鳴嘴角含笑端起酒盅一飲而下。

之前他當然可以追出去。

憑借自己的身法，再將那位未來的郭夫人擒住不難，可這樣就顯得無趣多了。

難不成還真要她賠罪道歉？

結個善緣多好。

等以后在襄陽城遇見，也好借此結識那位忠實仁厚的郭大俠。

一想起他來，秋鳴就覺得渾身熱血沸騰。

重活一次，要活得精彩，而這份精彩，勢必要有一些要落到邊關戰場。

哪家兒郎不想建功立業，又有誰不想振臂一呼，指揮千軍萬馬奪回故地？

羨慕啊。

“公子心慕那位姑娘？”

秋鳴腦海里的思緒被打斷，愕然看向偷眼打量自己的王語嫣，“何以見得？”

“公子方才第一次笑得真誠，”王語嫣側過臉去，想了想又再加上一句，“眼眉舒展，與表哥武功精進時的表情一樣。”

“那看來還真是了，”秋鳴哂然一笑，起身準備回房，走出幾步突然回頭，“你真要跟著我？”

王語嫣抬起頭，秀美絕倫的容顏在此刻竟顯得無比凄婉，“表哥他……是這樣說的。”

她哪里是想這樣。

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才冒險踏出閨閣，踏足紛亂的武林江湖，難道她不清楚么？

就是因太過清楚，所以才會如此傷心欲絕。

“我不是問你表哥的意思，我是在問你。”秋鳴轉身正視眼前的溫婉少女。

“……嗯，我也是這般想。”王語嫣垂下頭，淚水在眼中打轉，蔥白的手指攥緊，柔弱的嬌軀微微震顫，可她吐出的聲音卻是溫和平靜的。

她放不下，可能這輩子也無法磨滅心中那道身影了。

表哥心有報復，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她覺得自己若是能幫忙分擔一些，就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表哥或許就會多看自己一眼。

王語嫣對她的表哥一片癡情，秋鳴看得清楚明白，回望段譽滿臉心疼的模樣，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同樣都是一個有情，一個無意。

偏偏兩人到了最后，還是沒能真正掙脫出枷鎖，有情而無緣。

這么看來，自己好像還挺幸運的。

秋鳴不打算再勸，扭頭給他們兩人各自開了一間客房休息，獨自一人走出了客棧。

他還沒好好逛逛這揚州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