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里，韓征稍稍停頓了下，偷偷撇了眼在場眾人的神色。在看到荊文康依然閉目養神的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便只好接著說了下去。

“毒死楊朗的另有其人！”

韓征剛才上半截話故意停頓，本想賣個關子，讓靖夜司的人跳出來接話反駁，然后自己一會再用事實打他們的臉解解氣。

但是看到荊文康的樣子，想起來這人可是開元境的高手。萬一把人家擠兌急眼了，直接跳出來一刀斬了自己，那就虧大了。

雖然撫察司的人和靖夜司兩撥不對付，但吃不準撫察司的人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出手救他。

畢竟他還只是個無名小卒，分量太低。

說不定撫察司還樂得看到荊文康暴怒殺人，然后再參他一個罪狀。

況且兩撥人進場后，都是鄒武和紀德曜兩個副手在出面，大佬都不直接下場，想釣魚也釣不到。

念及至此，韓征便干脆將自己的結論說了出來。

“一派胡言！”

鄒武立即呵斥：“今日一整天楊朗潛心修煉突破，只有你在輔佐，根本沒接觸到其他人，沒有機會讓人投毒！”

“韓征你可有證據？”紀德曜挑眉道，“無憑無據，胡亂攀誣，可是要罪加一等。”

“屬下不敢妄言，此事待屬下做個試驗即可分別。”韓征篤定道。

在得到了同意后，韓征從花樹上摘下一枝長滿小花骨朵的花枝。

本來對事情漠不關心的殷永見此，眼睛一瞇，似乎被勾引了興趣，雙手從袖子里伸了出來，抱臂胸前饒有興趣的看著韓征的動作。

很快，在仵作的幫助下，韓征重新從尸體的內臟和外表肌膚不同部位上取了些許血肉，分開放在兩個白瓷碗里，滴入少量的清水釋開血液。

若不是場合不對，韓征很想說句，下面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他表情鄭重，站在兩個白瓷碗后面，面對諸位大佬道。

“各位大人請看，這左手邊的瓷碗中，是取得死者內臟肺腑的血肉。”

“右邊這碗，則是取的死者身體表皮部分的血肉。”

說罷，他將花朵從枝條上摘下，分別撒入兩個白瓷碗中。又折斷兩小節樹枝，蹲在地上輕輕地在瓷碗中攪合起來。

眾人被他的操作吸引，漸漸圍攏過來看個究竟。

隨著攪動，右邊的瓷碗中略顯藍灰色的血肉，居然漸漸變得發白，最后竟是變成一碗乳白色。

而左邊的那碗血肉，卻依然是藍灰色。

試驗做完，眾人沒有出現意想中的震驚場面，讓韓征有些失望。

還是田同光開口問道：“這是何故？為何兩碗變化不同？其中有何說法？”

“此事還容屬下細稟。”韓征丟掉枝條站起身來道。

“天香蛇毒取自妖獸天香蛇，此蛇除了靠血食過活外，還喜好吞噬各種花卉，久而久之身體也攜帶花木香氣，其毒液也不例外，故而得名天香蛇。”

“由于其他蛇類妖獸的毒液，都腥臭難聞，哪怕去了毒性也是如此，所以才有了采用天香蛇毒作為修煉突破的刺激物。”

殷永微微頷首表示贊同，此事他自然清楚。

其實很多妖蛇毒液都可以在去掉毒性后，當做刺激突破配方的一味材料。

但是武者也是會追求美好生活的。

在有的選的情況下，誰愿意把身體沾染一身騷臭。

故而采用具有天然草木香氣的天香蛇毒慢慢成了一種標配。

“提到了天香蛇，不得不提到它的近親蛇種，同樣是二階妖獸的花寶蛇。”韓征繼續解釋道。

“這兩種蛇從長相、習性、毒液發作傷人的特征，幾乎一模一樣很難區分。但花寶蛇的毒液是無色無味，因此甚至有傳聞，天香蛇就是花寶蛇吞食了大量的花卉后異變而來。”

“這兩種毒液的區分方式，除了聞其味道外，還有個辦法就是靠摻入花粉。天香蛇毒若是遇到花粉，便會轉為乳白色，而花寶蛇毒則沒有這個特性。”

“屬下做這個試驗，可以看出左手這碗取自死者內臟的毒液，并沒有在花粉中變色，證明此毒并非是天香蛇毒。相反右手這碗蛇毒的變化，可以證明是天香蛇毒無誤。只是這碗天香蛇毒，也無毒性。”

“從這些跡象可以推斷出，楊朗大人實際是死于吞入腹中的花寶蛇毒，而非是天香蛇毒。尸體表面雖然有天香蛇毒的特征，但卻非致死的原因。”

“由于花寶蛇毒和天香蛇毒混在一起，故而胡仵作驗尸時，未能發現楊朗其實是中了花寶蛇毒。”

韓征有意無意撇了眼仵作道。

“因此，楊朗身上應該有兩種蛇毒，一種是致他于死地的花寶蛇毒，另一種則是無毒的天香蛇毒！”

“而屬下在今日輔佐過程中，也從未接觸和使用過花寶蛇毒。因此楊朗大人之死，與屬下無關，實屬另有人投毒所致！”

韓征一番推論說完，這下圍觀眾人面色頓時變化各有不同。

韓征這番證明，有理有據，卻是可以站的住腳。

田同光撫著胡須面帶笑容微微點頭。

荊文康睜開雙目，面容陰冷。

鄒武面色鐵青，緊緊握拳。

問天司二人則是一臉輕松，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但是現在答案揭曉時，大家似乎都默契地保持沉默起來。

“你小小年紀，不過一個妖獸屠夫，你是如何知道這些東西？怕不是有計劃的謀害，才去了解了這些東西吧”

鄒武不甘心，強行質疑打破了平靜。

啪。

這次不等韓征回答，剛才一直在翻看韓征物品的封志行，冷不丁地在眾人面前丟出一本厚厚的書來。

落地發出一聲悶響，封面上白底黑字寫著《識妖錄》。

封志行袖袍輕擺，卷起一陣風吹動著書頁嘩嘩翻動。

在場眾人視力極好，書頁翻動期間，一眼就看見書頁中描述的是各種已知妖獸的知識。

每頁頁角都被翻爛了，不少書頁的空白處還密密麻麻做了各種筆記注釋，甚至還有另外插入的妖獸身體結構的手繪圖形，精致全面，顯然讀書之人是下了苦功。

“《識妖錄》是欽天監刊印的一本關于妖獸的著作，若是仔細翻看的話，必然會知道天香蛇和花寶蛇的習性特征。不過鄒大人醉心武修，自然是不會注意到這些的。”

封志行似笑非笑的道，雖然沒有明著為韓征解釋，但他此舉意圖眾人卻很清楚。

因為這部《識妖錄》是從韓征住所查抄出來的，書上密密麻麻的筆記都是韓征的字跡，足見韓征在掌握妖獸知識方面，有多努力上進。

天香蛇用的多，書中記載也詳細。

但花寶蛇相對冷僻，記載也靠后。

除非是能全部硬啃下這本堪比《辭海》般厚的《識妖錄》外，一般人還真不會注意到。

封志行主動站出來，無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是支持韓征的。

“請教殷大人。”鄒武思索后不甘心道，“中和天香蛇毒藥性的藥材配方，是否也可以用于中和花寶蛇毒的毒性？”

“不可。兩者蛇類毒液特性雖然很接近，但是中和特性的配方卻是不同，無法用一種藥材方子，同時解兩種蛇毒。”

殷永充當了知識庫工具人，解釋道。

鄒武聞言喜道：“那楊朗身中花寶蛇毒，就還有一種可能。”

“是扶風營準備疏忽，把一條吞吃過植物花卉，身上有草木香氣的花寶蛇，當成天香蛇來處理。”

“你們自己也說過，兩種蛇很難區分。花寶蛇也有可能在某種情況轉化為天香蛇，說不定就在這花寶蛇變異為天香蛇過程中、半轉未轉的時候，被你們扶風營當做天香蛇來處理了。”

“問天司給的是天香蛇毒的解毒方子，解不了這特殊的花寶蛇的毒性，導致了楊朗中毒身亡。也正因為這花寶蛇處于轉變之中，才身具兩種毒性特征，也能解釋為何楊朗尸體上有草木的香氣。”

在場大多數人聞言，都覺得鄒武此人在胡攪蠻纏，哪有如此湊巧之事。

況且花寶蛇和天香蛇之間互相轉換的說法只是個傳聞，未必就是真的。

“鄒大人莫要無中生有，胡亂猜測。”田同光氣的胡子抖動。

扶風營確實飼養一些用于修煉的妖獸，只在武者需要的時候才宰殺取材，花寶蛇和天香蛇也在其中。

鄒武這番話雖然不再將矛頭指向韓征，但是卻指向了整個扶風營管理錯失，讓田同光大為光火。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鄒武歪著嘴笑道，“凡事都有個萬一呢。”

鄒武這一通攪合，看似胡攪蠻纏，但確實提出了一種假設可能，眾人語塞，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荊文康陰冷的臉上嘴角微微一翹：“還有三分之一柱香時間，若是還是洗脫不了嫌疑，韓征仍是毒害楊朗的兇手，必須償命。”

嘶——

韓征吸了口氣，沒想到這鄒武粗野武夫還有這玲瓏心思，用韓征自己的話來提出了個假設，早知道便不賣弄自己的學識說那么多東西了。

他現在也確定了這荊文康和鄒武，這是強行要判自己有罪來結案啊！

而且剛才鄒武在屋子里出手，天香蛇都被打爛，沒法提供證明了。

球又踢回韓征這邊，不過韓征并不慌張，斬釘截鐵道。

“若是別的解妖師，倒有可能弄錯花寶蛇和天香蛇。但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就算是閉著眼睛，我也能區分出這兩種蛇妖來。”

“如若不信，當場可試！如有半點搞錯，韓征愿領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