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州郡城不夜之景確實世間罕見，許多文人在文州城河旁灑酒高歌，有花船張燈結彩在河上漂流，現在冬月過半，天色寒冷，但依舊有舞女載歌載舞，好似不懼嚴寒。

“倒是······熱鬧。”其實許城更想評價為狂放，大楚朝民風彪悍，又時有柔美，這種詞倒不如說是在贊揚。

文人也豪氣瀟灑居多，越是卓爾不群的文人越是受人歡迎。二人行走在人流間，不多時便過了滿江畫舫，越是往城北越熱鬧。

“那花樓叫清越坊，里面大多是藝伎，賣藝不賣身，是些金貴兒的主，只有權貴或是才子才能與她們共度春宵，可遇不可求。”

許城聞言，笑著同宋慈開口：“那你呢宋大哥？你是權貴還是才子？”

這話讓宋慈有些臉紅，擺了擺手不再開口，二人停在一處坊前，正是宋慈口中的清越坊，一進去便有小侍女迎上前，似乎是認出了宋慈，開口說道。

“宋大人，李娘子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好生想念。”

宋慈拱了拱手：“今日帶了一畫友來拜見李娘子，還望小娘子與李娘子知會一聲。”

說罷，往小侍女手上塞了好幾枚銅錢，那小妹子笑呵呵的往坊里頭去，許城也正好借著這功夫打量了一下這所謂的清越坊。

比起其他花樓畫舫，安靜不少，但人卻許多，到了這兒都可以壓低了聲音，似是不打算破壞這清幽之地。

許多書生老老實實的在坊門前候著，倒也時有人從里邊兒出來，倒是許多龜奴進進出出，請外邊候著的書生進去。那些在冷風中的，看見那些被請進去的也是滿臉艷羨。

“說到底才子最愛佳人懷，英雄難過美人關。紅塵瑣事雖然看著簡單，可陷于其中又難以自拔。”

許城有些感慨，那坊中也又十分古怪，許城眉頭微微皺起，但見那清越坊中張燈結彩，有少女執燈籠穿梭，媚香勾人，可許城乘著夜色運起靈識通，第三只眼中所見，坊里有類似先前在宋府書房感受到的氣息流轉。

細細的嗅了嗅，那氣息腥臭難聞，可尋常人似乎感覺不到。

暗暗把發現埋在心底，先前往里去的小娘子又回來了：“宋大人，這位公子，李娘子請二位過去呢。”

那小娘子還俏皮的對許城眨巴了一下眼睛，這公子雖然只是尋常書生打扮，備個畫筒，但氣質飄逸出塵，眉眼間神采飛揚，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

這小姑娘長期廝混在花月間，看人的本事倒是精得很，只想著與許城混個臉熟，日后恐怕有好處。

許城笑了笑，跟著她往坊間走，清越坊有片小池塘，回廊曲折在上，兩岸是花前月下，難怪這里都是藝伎，也難怪那么多書生癡迷此地。

“高雅。”許城突出了兩個字，把手籠在袖中，二人隨著小娘子上了座水榭，里面有許多門扉房間，可以見到美人撥弦的身影，人穿梭在門扉間，一時分不清哪處是過道哪處是美人歇息的閨房了。

二人一直到水榭的盡頭才停下腳步，小娘子做了個萬福就離開了，宋慈扯了扯自己的衣領，許城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表情嚴肅，敲開了木門。

“李娘子，在下宋慈，攜一畫道友人前來拜訪。”

“原來是宋大人，快請進。”里面的聲音傳了出來，好像帶著幾分憂郁，但正是這份憂郁讓人不由得想去探究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有這般的語氣。

二人推門進入房中，倒是與尋常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書房一般，有盆植，有書畫，一淡黃衣裙的女子坐在案桌前，眉頭微微蹙起，看見宋慈才舒展開來。

“這位便是李香兒李娘子，賢弟你認識一下。”

許城拱了拱手：“在下許城，是宋兄至交好友，正是見到姑娘所畫仕女圖，栩栩如生，才生出拜訪之念，還望姑娘莫怪。”

說話間，許城的眼眸中金光流動，暗自點了點頭，確實不錯，那股氣息正是出于這李香兒身上，現在不方便使用靈識通，也不知道這李香兒是否已經被陰物侵占軀殼，但想來此事與宋慈口中的怪疾有十分干系。

得想個辦法獨處。

許城暗自盤算，隨后面上帶笑，三人談笑一陣，喝了兩三盞茶，他才開口：“李姑娘，此次前來，有一事便是想親眼觀摩一下李姑娘的畫技，這天下畫道共通，想必李姑娘一幅畫下來，也能與我許多點撥。”

李香兒捂嘴輕笑：“許公子言過了，奴家不過稍有涉獵，想必是難入公子法眼，但既然公子如此要求，奴家也自然愿意提筆贈畫一幅。”

許城面容俊朗，氣質飄逸，談吐間又顯露不少學識，李香兒對他倒是多了許多好感，再加上是宋慈介紹，自然答應下來。

宋慈哈哈一笑，自告奮勇要提李香兒研墨，但見李香兒提筆勾勒，許城眼眸中金光流轉，注意力卻不在畫上，而在于李香兒體內那團邪氣。

“似陰神，又非陰神，如此相像，相比與陰神有十分干系。”李香兒體內那股邪氣與侵占軀體的那種陰物又有細微不同，許城只覺得體內的知妖書對那氣息十分躁動，想必是能吸收的。

在畫其他時還好，但不知為何，李香兒又在畫中畫上一張惡鬼面，這次畫的是一繡女，縫制一副繡扇，扇面上正是這惡鬼面容。

“畫惡鬼面時，那股邪氣就流到了畫上，是故意操控還是無意為之卻不曉得，邪氣勾勒成惡鬼面，又發生了一些變化，這次倒與那陰物氣息一模一樣了。”

如此說來，那惡鬼面就是引子，許城眼眸微微閃爍，看見李香兒收起畫筆，立刻笑著恭維了一句。

“李姑娘的畫技真當厲害，在下不過觀摩一會兒便有了許多領悟。”

李香兒捂嘴輕笑，顯然十分受用，見此，許城趕緊趁機開口。

“李姑娘，這技法講究的是交流二字，我不能平白學姑娘畫技，不如這般，我亦畫一幅畫，姑娘觀摩一下如何？”

宋慈看見還要畫，有些急了，時間已經過去不少，可他帶許城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看病。

“賢弟，這事情要分輕重緩急啊。”

許城擺了擺手：“宋大哥，你莫急，許多東西現在便可以看出來。”

宋慈聞言有些疑惑，但許城卻不再與他廢話，取出自己的一桿兼毫，眼中金光流轉，在宣紙上輕筆勾勒，細描濃抹，而許城所繪，正是一副飛鳥迎春圖。

可李香兒臉色卻越發難看，畫到一半，她就忍不住開口：“許公子，你這畫技，雖然說不上十分差，但說厲害二字，也相差甚遠。”

許城卻趕緊搖頭。

“實不相瞞，這是因為我少用了一種筆法，這筆法不應與他人看，是師門規矩，雖然我意欲展露與李姑娘你看，可宋大哥在此，他非畫道中人，按師門規矩，是不該看的。”

“這······”李香兒看著宋慈，有些猶豫，但最后還是抱著歉意開了口：“那要委屈宋郎了。”

宋慈則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許城在搞些什么幺蛾子，但對于許城他還是十分信任，也趕緊說不打緊。

隨即，一道厚紗攔住宋慈，許城停下筆，抬眼看李香兒，靈識通運轉，眉眼間第三只眼張開，盯著這淡黃紗裙的美人兒，這幅神異的模樣嚇得她花容失色，許城卻讓她噤聲。

“李姑娘，比起這筆法，你的畫倒是更讓我好奇。”

手輕輕拂過畫卷，頓時數只飛鳥撲扇著翅膀從畫上浮現出來，朝李香兒面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