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許賢弟！你怎么還在這里，伯父伯母都等急了！”

熟悉的聲音把許城從恍惚中拉了出來，是宋慈，他穿著身華貴衣裳。

“你當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喜的日子都不顧了？快些換上衣裳！”

說罷，丟來一身大紅衣袍，用金線繡著諸多繁瑣花紋，展開一看，乃是一件對襟大袖寬袍。

“這······這不新郎官穿的衣裳？”

還不等他多想，宋慈就利索的替他收拾起來，拉著他就往屋外去。出了屋子，許城發覺這院子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小破院，富麗堂皇的院子里張燈結彩，掛紅落紫，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一路上不知多少下人打扮的面孔對著他說。

“少爺恭喜啊！”

他好像是暈暈乎乎的就直接被抬上了接親的轎子，然后暈暈乎乎的把新娘子接上了轎，看著身邊身著霞袍，頭頂紅蓋頭的女人，許城竟多了一絲害羞和慌張。

“也太離譜了，咱老許家什么時候有這種彩禮娶媳婦兒了？”

許城用衣袖擋住自己的紅臉，偷偷地打量新娘子，紅衣勾勒出玲瓏的身段，細腰不過盈盈一握，紅艷的蓋頭遮不住白皙的脖頸，隱隱約約露出精致的下巴和抿了胭脂的紅唇。

“那個，娘子，不對不對，還沒成親，不能叫娘子······”

許城話還沒說完，轎子就停了下來，許城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回過神來，周邊變得嘈雜，賓客門推杯換盞，偌大的徐家院子已經是滿滿當當，不時有熟悉的面孔混在人群中，向自己舉杯致意。

陳捕頭，縣令，衙門里的同事，縣里的郎中都在賓客中，往上座看去，自己老早歸了西的老爹老娘坐在上首笑呵呵的，只是比起記憶中老了七八分，這是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許賢弟，你還在等什么？”

是宋慈的聲音，他低聲喝著許城，許城看了眼手上，小紅棍握在手心，許城有些忐忑的用棍子掀起了紅蓋頭，里面的臉讓許城微微失神。

是阿窕的臉，只是比起自己老看見的清素臉蛋，上了胭脂紅妝，似是嬌艷的花，美艷不可方物，許城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卻怎么都開不了口。

“喝交杯酒！”

有人抬著紅木盤子送了兩杯酒上前，許城伸手想要拿酒，卻猛地愣住，那送酒的下人竟是陳功，一副戲謔的笑容，嚇得許城手一抖。

“少爺，快拿酒啊？”

許城嗯了一聲，咽了口口水，把酒拿了起來，但再抬頭時，對面嬌艷的阿窕已經變成了陳功，掛著一樣的笑容，看著許城。

“哐當”一聲，酒杯掉在地上，許城迅速地環繞四周，只見滿小院的賓客全部變成了陳功的臉，笑嘻嘻的。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男性的嗓音從身邊傳來，只見那新娘子頂著陳功的臉，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

“你······你在哪里別動！別過來！”

許城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新娘子卻好像聽不見，一步步的靠近，眼看那張陳功的臉就要湊了過來，許城不由得頭皮發麻。

“你！你不要過來啊！”

就在陳功的臉快要貼上許城時，一道金光撕破了許家小院，隨后把周圍的一切都攪亂，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震懾了許城的精神。

“許城，還不快醒！”

許城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讓他睜不開眼睛，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安下心來：“還好，還好，還是自家的狗窩。”

他從來沒感覺那破爛的屋頂讓自己這么有安全感過，坐起身來，方相氏現出身形，向許城問道。

“你做了什么夢？如此驚慌，險些道心不穩，若不是本尊及時把你叫醒，恐怕你會心神不寧許久。”

許城扶了扶額頭，已是滿頭冷汗，這種夢又怎么與別人說，正當他準備緩緩神時，陳功的聲音響起。

“許師弟，看起來你做了一個美夢啊。”

轉頭看去，陳功翹著個二郎腿坐在墻邊，戲謔的笑著。

又是和夢中一樣的笑容，許城臉一黑，馬上就猜到這事兒與他脫不了干系，剛準備埋怨，卻突然看見那紅衣女鬼正站在陳功身后。

“師兄，那，那女鬼你降服了？”

還不等到回答，方相氏就臉色古怪，看著許城，問道：“你想要本尊助你驅的女鬼就是她？”

許城點了點頭，這般無知的模樣倒是讓方相氏發笑：“小子！哈哈哈哈，那根本就不是女鬼，是許家的家靈！”

許城還沒理解方相氏的話，陳功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女鬼，許師弟你攤上大運了，這可是家靈，護佑家族興旺的。”

阿窕笑的溫婉，可許城還是有些不相信，畢竟那副猙獰的模樣他是親眼所見：“可那······女鬼的模樣就是我親眼所見，做不得假。”

陳功點了點頭：“的確是你親眼所見，我問你，你們許家還有其他人嗎？”

許城搖了搖頭。

陳功站起了身，意味深長的拍了拍許城的肩膀：“你現在是許家族長，那這家靈不就是你要啥樣就啥樣。”

“好好把握啊，師弟。”

“那······那夢境是？”

“哦，那只是我拜托阿窕托夢給你，捉弄你的。”陳功得意洋洋的開了口。

許城有些茫然地看了眼阿窕，她一副抱歉的表情。許城心中閃過女鬼模樣，阿窕果真就化作了那滿身裂嘴的女鬼，再眨眼，就重新變成溫婉的紅衣女子。

“別發呆了，準備準備，等等去衙門領個調度牌子，今日隨我回京。”

陳功也不再開玩笑，許城清醒了幾分，只是看見阿窕的臉時，總是不自覺的把她的臉想象成陳功的臉，隨后只聽到“啵”兒的一聲，阿窕的脖子上真頂了個陳功的腦袋。

許城真的一刻也不想要在這小院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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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中人離自己所屬的衙門都是要取調度牌子，一方面是為了在路上通行無阻，一方面也是為了讓人知道自己是出了差而不是不來衙門。

讓點卯的小吏知道，不至于在月底領俸祿時少了幾兩月銀。

許城在陳捕頭那兒取了自己的調度牌子，去了一趟仵作行，同宋慈說了一聲自己要回京面見圣上。

“京城路遠，比不得縣城內，許賢弟你要小心。”

許城點了點頭，又與仵作行中其他人道了別，便拿上行李，準備出安水縣。

騎著衙門配的高頭大馬，許城跟在騎著小毛驢的陳功后邊兒，出了縣城門，在路過安水縣外那處大山時，許城微微猶豫。

他的目光看向了許家小院，它在山下那條黃土路的盡頭，此刻許城卻覺得有些遠了。

“你不去說一聲？”

許城在陳功問話的同時便一揮鞭子，馬順著黃土路奔騰，不多時便到了圍著小小籬笆的院子。

推開柴扉，果然，阿窕依舊穿著那身紅衣，溫婉的笑著，扶著門框看著推門而入的許城。

“你······阿姐，我去京城了。”

阿窕點了點頭，笑著說了一句：“早點回來。”

許城沒有回話，只是合上了柴扉，重新上了馬，慢悠悠的走到了山下，陳功正在那處等著，深秋的日光刺破了山上的白霧，消散開來，回首望去，小小的安水縣盡收眼底。

許城有種感覺，此刻走了，便難有機會再回來了。

“有什么東西忘取了嗎？”

“沒，沒什么，師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