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放，字硯（二）

一瞬之間，我幾乎失去了所有。

這一切，都來源于我的父親，我心中的英雄。

萬幸的是，阿熙，你還平安的在我身邊。

那一個個噩耗，那一個個難熬的夜晚，那溫暖的懷抱，那一句句安慰的話語。

阿熙，若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如何度過那一段令我難以承受的日子。

北權的要求讓我憤怒，我知道，只要我答應，我想要做的一切都可以完成。

可是代價，是失去你。

我不會也不能答應，哪怕一刻的猶豫，都不曾有。

我不能失去你，哪怕，是和你一起共赴黃泉。

我知道，我若死了，你亦不會獨活。

我知道你懂我，亦如，我懂你一般。

我們之間從未說過山盟海誓，可我們之間從無需這些。

半年征戰，你隨著我，奔波勞累。

那日，我擁著你進城，萬民簇擁。一切都將過去。

我告訴我自己，今后，我要將全天下最好的都給你。

我終于要完成我們的承諾，迎娶你做我的王后。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不懼任何風雨。

大婚前一日，你穿著薄紗立于床前，我心血澎湃，不能自抑，那是我見過最魅惑的你。

我對你的珍視遠超過欲望，我替你套上衣衫，擁你入懷。

不急這一日。

我要我的阿熙，在大婚當天，成為我最幸福的妻子。

我要與你一起，十里紅妝，并肩而立，昭告天下，完成我們之間遲到的誓言。

她親自喂我喝粥，那是她親自熬的。

“阿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盡管她竭力隱藏，他還是覺得有些異常。

“只是想著明天就要為你穿上紅妝，心中歡喜。”

我輕輕一笑，困意襲來，擁她入眠。

阿熙，我很期待，你為我穿上嫁衣的樣子。

那一定是世間最美的。

前一刻有多么幸福，這一刻就有多么的驚慌。

聽著南五說著阿熙的籌謀，竟是從北權答應相助時就開始計劃安排。

我的腦海中，將所有的事情串聯，一種可怕的念頭從我腦中閃過。

不！

我狂奔向城樓。

你要以自己為餌，替我除掉北權。

可是，北權何許人也？

你真的考慮了自己的安危嗎？

看到那一抹墜落的紅衣身影，恐懼害怕占據，使我顫抖。

立于城樓下，已是一片狼藉。

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見。

我只看到，我的阿熙一身紅衣，躺在那里。

我一步一步走著，仿佛走了一生。

我將阿熙抱在懷里。

阿熙，我的阿熙，你睜開眼看看我。

我再也不和你生氣，再也不拘著你，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只要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一地的血染紅了我的衣衫，我的手。

我覺得這一切都如此不真實，我哭的像個孩子。

心已經痛的我已經無法呼吸，仿佛什么東西從里面抽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替你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痕。

阿熙，你一個人，會不會怕？

天空電閃雷鳴，大雨磅礴而下，一滴、兩滴、滴在你的臉上。

阿熙最討厭下雨天，最害怕電閃雷鳴。每每這樣的夜晚，她都要抱著我才能入眠。

阿熙，不怕，為夫在，我帶你回家。

抱著阿熙，一步步，帶她回家。

殿外，滿朝文武跪立。

寢殿內，滿屋南影跪立。

一扇門內，一身紅衣躺在床上，美麗而安詳。

我抱著阿熙，我恨我自己，為什么沒有及時趕到！為什么沒有早點發現！

時柚開門走了進來。

“出去”我聽到自己低沉嘶啞的聲音。

時柚給了我一個盒子和一封信。

他說，那是南傾國托他給我的。

我終于抬起頭，用有些顫抖的手接過。

“阿硯：

此生與你的每一個瞬間，皆是我此生全部的美好。

答應我，平安健康生活下去，締造一個屬于你的盛世。

我沒有離開，今后的每一年，我都給你寫了一封信。

每一年，你都要記得看，你的每一年，我都會陪著你。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永遠愛你的阿熙。”

捏著薄薄的信紙，我泣不成聲。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封封封著的信。

一封、兩封、三封.....有一百封.......

我穿上紅裝，替你梳妝，與你拜了這天地。

阿熙，你終成了我的妻。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遙不可及的你，如今，在這天地間的何處？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一年后，我一統江山。

十年后，我年三十七。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

我們分別太久了，以至于我已經忘記了悲傷本身。

躺在榻上，我將盒子中還未讀的信一封封拆開。

這數年，讓我撐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你的信，阿熙，每年的十月初十，是我唯一期待的日子。

我按你的要求，一年只看一封。

我若只看了十年，你可是會怪我？

第一年，你讓我一統江山，創造我心中的太平盛世。你讓我選一人為后，充盈后宮，穩固社稷，替你陪伴我.......

第二年，你要我生下子嗣，說我也老大不小了，該做父親了，你說那一定是世間最可愛的孩子........

第三年，你要我注意修養身體，不要太操勞....

第四年....第五年......

每一封的最后，你都說，勿忘你。

我怎么敢？怎會忘？怎能忘？

阿熙，我盡力了。

將最后一封信看完放入盒中，仿佛過完了余后的每一年，我擦掉眼角的淚水，緩緩將盒子蓋上，和一副畫像交給南影。

“隨我一起，入陵。”

阿熙，我終于，可以去找你了。

天涯底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是我對你永無休止的相思。

我閉上了雙眼，阿熙，這一生，唯有你在時，我才是完整的我。

原來，人死后，是真的要喝孟婆水的。

我不愿喝。

我被關了起來，還有許多和我一樣被關起來的魂魄。

每日，都是千百種刑罰。

被關的人進進出出，面孔由生變熟，再由熟變生。

唯有我一人，還在，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

終有一天，我見到了這里的主人。

是一個很冷酷的女人，一身紅衣。

她探了我的記憶，似乎想到了什么，輕輕嘆了口氣。

“一百年了，在那里的人，從未超過三日。你是唯一一個，一百年還不愿的人。”

“我不愿忘，來世，我想要找到她。”

她閉眼想了片刻。

“罷了，你若能過了紅蓮，我便允你。”

我不知道紅蓮是什么。

但我知道，我終于等到了。

那是一條燃著烈火的道路。

我毫無猶豫，踏了上去。

那是怎樣的痛苦？我不愿想起。

我只知道，我的魂魄，每一絲都在叫囂，每一絲都在不斷炸裂撕扯。

走出紅蓮，我趴在地上，看著她

“紅蓮除了我外，你是第二個。”

她冷酷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不忍。

“你可愿就留在這里，協助我？”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不愿。

她看著我，輕輕一揮手，我已經往下墜落。

墜落前，我聽到她說“她鼻尖左側的美人痣，是我給你留下的心間痣。”

我笑了。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是我對你的堅貞不移。

阿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