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很木訥，雖然跟你一樣偏向于沉默寡言，但性格卻很憨厚——”

見烏雪揚沉默，孫興業干脆隨口講起了他父親的事情，回憶道：“就連當初追你媽，還是我們一群部下撮合的呢。”

“您要這么說，我才想起來，我原來還有個媽啊……”

烏雪揚翻出了一雙死魚眼，你這哪壺不開提哪壺啊，你說我父親我好歹還有些印象……你說我媽？！

“……”

“……嫂子的話，倒也不能怪她。”孫興業停靠在紅燈前，說到惆悵處，煙癮的毛病又犯了，干脆拿出一根煙利落的點上，深吸了一口：“你父親那會，不得不說的確有些不太顧家，你知道嗎？”

“你出生的時候，是我們幾個把嫂子送到醫院的。”

煙霧繚繞中，他苦笑一聲：“當初你父親坐著我現在這個位置，而我那時候只是一個巡警，只是運氣好，遇到了你父親帶我。”

警隊的機制有些類似于老帶新，所以老警察的風格，以及是否清廉能很大影響到其徒弟的風格。

這讓烏雪揚有些忍不住吐槽，難怪你現在天天也是忙的顧不著家，你這哪里是運氣好啊……

“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就更過分了。”

紅綠燈顏色變換，孫興業只能把抽了一半的煙掐滅，放到車前的煙灰缸里——再次上路。

“那年天空異變，一些地方出現了詭異事件，引起了上面重視，于是下達文件，召集志愿者。”

“你還小啊，兄弟們都勸他不要去。”

“他去了，好吧……他……”烏雪揚聳肩，看向窗外。

“簽了文件，一走就是兩年。”

孫興業輕聲道：“第一次我沒敢跟著去，兩年后他回來后我終于鼓起了勇氣，但他卻拒絕了我，拜托我照顧好你。”

“那年，他回來是為了簽署離婚協議書。”

“……”

烏雪揚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說什么的他只能道：“他很偉大。”

“確實，不過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嗎？你母親其實也堅持了一年多，但……算了。”

孫興業搖了搖頭，輕聲道：“何隊長跟我說，你覺醒了？”

“……嗯。”烏雪揚輕輕點了點頭。

“那很不錯不是嗎？至少你將來可肯定能成為一個大人物。”

他沉吟了一下，很認真的道：“雪揚，從小到大，你就比小軒和菲菲他們聰明太多，也成熟太多。”

“從你一年前執意搬出去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對自己的人生規劃肯定有著清晰的定位。”

“但是雪揚，我想讓你知道你父親是一個英雄，并不是說你也一定要成為這種人。”

“只是……”

“希望你不要因為他，反而去敵視這些。”

烏雪揚回過頭，看著孫興業那認真而嚴肅開車，目不轉睛的模樣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忽然輕笑，點了點頭：

“好！”

聽到烏雪揚那斬釘截鐵的鏗鏘聲，孫興業才露出了一抹欣慰，也不再說話安心開車。

車內再次陷入了沉寂。

烏雪揚看著對方那滄桑的側臉，最終默默轉過了頭，他看向車窗——

黑霧升騰，烏鴉巴菲的身影在玻璃的倒影中逐漸浮現，它歪著腦袋，站在烏雪揚的肩膀上，一雙紅眸與烏雪揚對視，嘰嘰喳喳。

【英雄嗎？呵，結果到了最后，不也是掩蓋了你存在的事實……我敢打賭，他百分百知道你身上的秘密，我甚至懷疑，他之所以能跟我溝通，多半也是因為你的原因……】

這碎碎念，顯然是急了。

烏雪揚輕輕勾起嘴角，伸出手，后者見此干脆從玻璃中飛出，落到了他平伸在雙腿之上的手上。

然后，他伸出手，輕敲了一下烏鴉的頭，止住了它的嘴。

【嘎？】

對子罵父，甚是無禮！

當著他的面說他父親，未免太過分了吧？

不過，以烏雪揚那理性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認，它說的有一定道理。

如果單說偉大的話，看上去他那不靠譜的父親似乎并不純粹——他為了所謂大義犧牲了孩子的幸福，但最后，又為孩子，隱瞞了部分事實，甚至導致巴菲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上，脫離了官方有關部門的掌控，這無疑不負責的。

“但是……為了孩子違背信念，又為了信念付出生命。”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又在兩方面都做到了極致，稱一聲偉大也不過分吧？”

烏雪揚心中輕聲呢喃，輕笑。

“孫叔還是太委婉了。”

“他同樣犯了和我父親一樣的錯誤，他知道成為英雄的代價，擔心我以后的道路，所以哪怕他心中仍然憧憬父親那樣的人，也仍然只是委婉的告訴我，不要去敵視那些，不要成為相反的惡人。”

“他明明可以更進一步的。”

“比如……讓我當一個好人，走我父親那條路，我也應該不會拒絕。”

畢竟是為數幾個不多的讓他重視的人——

烏雪揚心情不錯，大概是因為他意識到了孫叔同樣也很在乎他，也很理解他的原因。

其實，自從他被診斷出情感缺失，這種幾乎會導致以自我為中心，形成各種不利于他人乃至反社會人格的性格障礙后，孫叔就對他更加悉心，也更加嚴格了。

沒辦法，缺乏共情心理，意味著沒有同情心——那就只能更加嚴格的加深他的道德觀念，以及約束力。

所以，他知道孫叔一直以來就是希望他當一個好人。

不過今天……孫叔放開了對他的那一部分束縛。

在得知他成為行者后，反而解開了對他的約束，告訴他。

你可以不去當你父親那種人，只要不去敵視即可。

他一定是從何平或者某人那里，聽說了些什么。

又或者……可能也通過那具自己沒來得及處理的尸體，從而得知了自己反殺歹徒，已經殺過人的事實。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知道這些后，仍然選擇相信烏雪揚，并且告訴他。

走你想要走的路，從此以后，不必抱著他的希冀去前進。

天生惡人……那又怎么樣呢？

“所以你在緊張什么啊，巴菲。”

烏雪揚好笑的看著懵懵的烏鴉，在心中輕聲解釋道：“難道你非要讓一位正直了一輩子，年邁的老警察親口說出……”

“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這種話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