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仲秋月佳節(jié)刀光淚,八百騎馬踏汶陽村
- 凡道劍仙
- 小熊很哇塞
- 3254字
- 2021-11-26 18:50:18
洛中十四年,八月十五。
蜀南苻嶺,汶陽。
“秋湖蕩舟客路長,對酒高歌漫谷香?!?
作為汶陽村唯一的私塾先生,年邁的于濱早早的給學(xué)生們下了晚課。
但是有一個孩子例外。
那就是剛滿十歲的徐子墨。
徐子墨是于濱書院里唯一一個寒門子弟,卻也是于濱最喜歡的學(xué)生。
沒有之一。
三個月前,于濱還在給那些忙著去府衙考秀才的青年講解“吾未見好德者如好色者也”,惹得滿堂大笑,其樂融融。
于濱高而瘦,眼神凌厲,炯炯有神。頭上一根紫檀瑞云簪,將花白的頭發(fā)整齊盤緊,頗有幾分道骨仙風。據(jù)說他是前朝的舉人,少年中舉,后為躲避戰(zhàn)亂而來到了汶陽。不過他當年究竟在何年何處中舉,在何年何處任職,誰也不知道。
于濱早年間淪落汶陽時,靠織席販屢的手藝勉強過活,不過人緣極好,后來村里人得知他頗有學(xué)問,就集體給修了兩間書院,幫忙為村里的書生教授學(xué)問。于濱學(xué)問極好,方圓百里的縣衙都有他門下弟子,聽說南漢朝中也有他當年的學(xué)生。
那一日,于濱一只手捻著山羊胡,另一只手握著《論語》背于身后,暢談闊論間,引經(jīng)據(jù)典,博聞強記。引得眾弟子紛紛癡醉,皆在內(nèi)心贊嘆不已。
“先生,我也想來這里念書?!?
一個天真稚嫩的聲音在書院的窗前響起。
眾人紛紛向窗邊望去,只見一個小腦袋靜靜地趴在窗臺上,烏黑澈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看樣子應(yīng)該是踮起腳尖,努力地向書院里望。
窗邊的幾個書生急忙逗起這個小家伙。
“小娃娃,讀書苦,你可受不了哇?!?
一旁的書生也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考了七年秀才,知縣大人都拉著我的衣襟求我回家種田,說我不是這塊料!”
“哈哈哈,言明兄威武!”
“哈哈哈,聽到?jīng)]有小娃娃,讀書可苦啦!”
只見窗前那小家伙眨了眨眼,微微撅起嘴,癡癡念道:
“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讀書固然苦,可是君子卻能在困苦的磨礪中重生新我,凜冬雖寒,卻可見松柏之堅韌,讀書雖苦,卻可成君子之業(yè)?!?
霎時間,書屋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驚訝這小娃娃的見解,雖然其中與孔夫子真意略有偏差,但是這可是一個十歲孩子獨自見解!
“小娃娃,這些是誰教你的呀?”
只見那孩子一指臺前一臉微笑的于濱:“是先生教我的!”
“先生說‘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先生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天氣寒冷,才知道松柏是最后凋零的’?!?
眾書生一陣沉默,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打心里也開始喜歡這個小孩子。
“言明兄,要不你今年抱著這孩子去考試吧!”
眾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知縣大人今年得說:‘求你們爺倆回去吧’?!?
“哈哈哈?!睍豪镉盅笠缙鹨魂囈魂嚉g樂的氛圍。
“咳咳!”
于濱輕輕一陣咳嗽兩聲,眾人紛紛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向了于濱。
只見于濱一臉微笑,緩緩向窗邊走來,慈藹和善地說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徐子墨?!?
于濱:“可以告訴我,為什么想念書呀?!?
徐子墨:“娘說,男子漢不可無術(shù),當知文好學(xué),有所作為?!?
于濱內(nèi)心頓時一陣歡喜。于濱歡喜的不僅僅是徐子墨好學(xué)且聰穎,更重要的是汶陽這樣的鄉(xiāng)山村野,民風卻上進開放,家風積極進取。
這時,徐子墨從懷中拿出一張餅,遞給于濱。
徐子墨天真無邪地說道:“這是我娘親手做的,我想送給先生,希望先生收我做學(xué)生?!?
書院里頓時安靜極了,眾人的目光紛紛聚集在于濱身上。
要知道,如今于濱可是方圓百里有名的教書先生,門下弟子皆成名載道,想要拜入他門下的公子富家不惜千金置禮。而眼前這個孩子卻拿著一張餅,換日后遠大前程,這要是傳出去,那些財主富戶不得炸街!
只見于濱伸手,緩緩接過那張餅,輕輕嘗了一口。
咀嚼良久,緩緩說道:“甘醇清香,精酥厚重。”
于濱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一雙巧手是作不出這樣一張餅的,沒有一個賢惠的母親是不會言傳身教出如此聰慧的孩子的?!?
于濱轉(zhuǎn)頭看向書院里的眾書生:“你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嗎?!?
眾書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里愈發(fā)佩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
于是從那日起,徐子墨就成了于濱門下年紀最小的學(xué)生,卻也是于濱最疼愛的學(xué)生,直到今天。
秋天的黃昏短而涼,不一會天色就晚了。
今天是中秋節(jié),汶陽家家戶戶都開始了祭月供奉,所以街上飄著一陣酥餅飴糖的香氣。
作為汶陽的有名私塾,于濱也小有錢糧,自然會在這個傳統(tǒng)佳節(jié)給門下的讀書弟子分發(fā)些糖餅點心。作為于濱最寵溺的學(xué)生,于濱自然給徐子墨留了獨一份的點心,包在了三層精制宣紙里,怕蟲蠅腐朽。
街上,于濱拉著徐子墨稚嫩的小手向平民居住的西街走去,因為天色漸晚,又怕有富家的豺狗惡奴出來為非作歹禍害鄉(xiāng)鄰,所以于濱親自送徐子墨回家。
路上,徐子墨一邊吃著于濱給的糖瓜,一邊天真說道:“等我以后中狀元,一定領(lǐng)爹娘和老師到京城去住,天天都有糖瓜吃。”
于濱一臉微笑:“蜀中之地,豈能容君子之志。我的弟子,將來可是要有一番大作為的。”
徐子墨一只手緊緊握拳,輕輕跳躍:“好!那我將來就要作天下最大的官,讓全天下人天天都有糖瓜吃。”
于濱輕輕撫摸徐子墨的小腦袋瓜:“你是真愛糖瓜呀。”
徐子墨癡癡笑著,不做回答。
“駕!”“駕!”“駕!”
一陣馬蹄聲,從師徒二人身后急促地傳來,于濱急忙抱起徐子墨,躲到路邊。
只見幾百鐵甲騎兵策馬疾馳,奔入汶陽村各個街道。
不一會,在這些騎兵地催促推搡下,人們被挨家挨戶地帶了出來,集體向一個方向走去。
“韓王殿下,三賢王旨意!”
只見趙南星胯下棕馬金鞍,腰佩鋼刀,沿街振臂高呼。
“汶陽百姓,無論男女,無論老幼,無論貴賤,全部速到打谷場接旨,不得有誤!”
一時間,人群涌動,在幾百羽林衛(wèi)的看守下人們紛紛向打谷場走去。
于濱心中頓覺不妙,抱著徐子墨,在人群的掩護下俯身向道旁閃去。
眼見四下人潮洶涌,又有衛(wèi)兵看守搜尋,別無去處。
這時,不遠處一座不大的東華帝君廟進入了于濱的目光。
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告訴他,現(xiàn)在村里出現(xiàn)的這支軍隊恐怖異常!就是他們讓自己家破人亡四處流浪!
于濱來不及多想,抱著徐子墨躲進了廟宇當中。
四下望去,實在沒有什么可以避身的地方,而外面的聲音又逐漸嘈雜,于濱也逐漸肯定了自己先前的預(yù)感。
于濱只好把徐子墨安頓在東華帝君的供桌下面,解下腰上玉佩與金銀細軟,連同那一包點心一齊塞到徐子墨懷里。
于濱強作鎮(zhèn)定地說道:“子墨,在這里安靜等我,不要亂跑,好嗎?”
徐子墨略顯不安地抬頭望向于濱:“先生,我想去找娘?!?
廟門外,兵士的怒吼謾罵與百姓的哀嚎愈來愈強烈,讓于濱不僅打了個寒顫。
于濱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不行,等天亮了,外面安靜了,你再出來。”
那一刻,徐子墨天真無邪的眼睛注視著于濱的目光,年幼的徐子墨仿佛明白了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明白了于濱的安排。
徐子墨的眼角滿含淚水,在狹小的案桌下跪著給于濱叩頭謝恩。
徐子墨:“老師?!?
于濱嘴角苦澀地笑了笑,強忍淚水,不舍地遮上了案桌的圍布。
于濱跪立在東華帝君神像前,虔誠禱念。
于濱:“天尊在上,信官于濱,愿以此身老朽,求您案下孩童平安一生。特,叩首跪拜,終不悔改?!?
說完,于濱叩首跪拜,起身,推倒了香燭卷柜,將供果糖飴散落一地。又打碎香碗,搞得塵土飛揚,仿佛被搜尋過后的破敗。
于濱整理妥當,拿起了天尊案桌前的三尺天師劍,平復(fù)了許久心境。
轉(zhuǎn)身,向廟外走去。
于濱:“三十年前,先皇臨難,微臣不敢以忠效尤。”
于濱:“但是今天,為這孩子,我愿殺身成仁。”
“哎!那個老頭!”
不遠處,幾個羽林衛(wèi)看見了剛剛從廟里出來的于濱。
“去打谷場,快滾!”
于濱后背微微一顫,多年前的恐懼依舊縈繞在他的心頭,緊握著手中寶劍,向打谷場走去。
到了打谷場,全村男女老幼,全都被押送在此。
四周密密麻麻圍了八百羽林衛(wèi),各個手執(zhí)火把,似群星一般。
“大人,汶陽二百七十戶兩千一百五十余人盡數(shù)在此,我等搜查過后,未有缺漏?!?
趙南星緩緩點了點頭:“備戰(zhàn)!”
一聲令下,眾軍士紛紛從腰間取出弓弩,對準了汶陽村民。
一時間村民驚恐,紛紛跪地叩首。
“大人!大人!”
“我等鄉(xiāng)民,向來安分守己。四時稅賦,從未怠慢??!”
趙南星望著跪地求生的百姓,內(nèi)心五味雜陳,卻又無可奈何。
一時間,婦孺哭吼,民丁落淚。
“大人!大人!可否明示我等罪過!讓小人死得明白!”
趙南星坐立馬上,微合雙目。
只聽一生高喝,響徹云霄。
趙南星:“殺!”
于濱霍然拔劍,立于眾軍面前。
于濱:“大齊天機府督御司在此!爾等逆賊,下馬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