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那個失意的青年看來，他說的話沒有任何問題。

可在其他人聽來，這話就不免有些刺耳了。

閑來無事在茶館里消磨時間的蕭晚，聽聞此言在這人身上打量幾眼，不懷好意地調侃。

“不知這位兄臺有何佳作，竟敢在此大放厥詞，若是兄臺真有那個本事，不妨亮出來看看，也好讓大家心服口服。”

被人當面嘲諷是趨炎附勢的小人，恐怕任誰都高興不起來。

礙于個人修養，作為高干子弟的蕭晚不可能像市井小人那樣口無遮攔。

但這并不妨礙蕭晚要給這人一個教訓！

青年被人當面質疑，自然很不服氣，梗起脖子當即朗誦。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詩句到了這里就停了下來，仿佛戛然而止的音樂，居中停頓。

茶樓內看熱鬧的眾人等了幾秒，都沒聽到接下來的詩句，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這首詩怎么就一個開頭？接下來的詩句呢？”

“這兩句詩詞倒是有些味道，頗有種波瀾壯闊的意味，但如果僅僅只有一個開頭的話，自稱佳作未免有妄自尊大的嫌疑。”

“還望這位兄臺詠頌完整的詩句，好讓我等好好品茗一番。”

……

聽到周圍傳來的催促聲，落魄青年的額頭上滲出些許的汗水。

“這首詩，還沒有完成，在下目前只寫了前兩句。”

好嘛。

原本蕭晚聽到前兩句詩，心下咯噔一聲，以為這次要踢到鐵板了。

但聽青年說這首詩只是半成品，吊在嗓子眼里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只憑兩句詩詞就敢妄稱佳作，還敢如此囂張，說我等只知溜須拍馬，不懂得欣賞？在下著實是不明白了，足下究竟哪來的底氣，在此妄加評論？”

蕭晚氣勢洶洶地質問，可謂是圖窮匕見。

凡事官員子弟，做事都講究留有兩分余地。

早先蕭晚已經給過這人展現才華的機會了，是他自己沒有把握住。

現在已經確定這個青年是個只知怨天尤人的憤青，那就沒必要客氣下去了。

一番話說出來，氣得青年是面色煞白。

他張了張嘴，三番兩次想要開口，但卻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始終沒能反駁一言半句。

而就當所有人都帶著嘲諷的眼光看他的時候，有人認出了這名青年的身份。

“咦？這不是觀光兄嗎？”

一個貴族打扮的青年起身，朗聲道：“觀光兄你不是有一篇流傳甚廣的佳作嗎？為何不拿出來，說服在場的眾人？”

落魄青年支支吾吾地道：“我！我！那首詩，不行！”

他看起來很是羞憤，就仿佛貴族青年嘴里的那首佳作，是他的黑歷史一樣，死活不愿提及。

此話一出，茶樓內的青年才俊不由同時一愣。

“這倒有點意思，有佳作卻不愿透露，怪哉！”

“有趣，若真有佳作，不妨說出來讓大家欣賞欣賞。”

……

在人們的討論聲中，為落魄青年出頭的貴族子弟大聲詢問：“觀光兄的那首《詠鵝》，可是令我等贊嘆已久，我觀觀光兄似乎對此羞于啟齒，不知這是為何？”

話音落下，茶樓內掀起軒然大波。

“詠鵝？莫非是那首天才之作的詠鵝？”

“我聽聞詠鵝是著者八歲之作，堪稱渾然天成，沒想到竟是出自此人之手。”

“只是……在下也有此一問，這不是一件值得榮耀的事情嗎？足下為何會對此諱莫如深？”

……

茶樓內的紛紛攘攘，學子們的討論時不時地傳入駱賓王的耳中。

聽到討論的內容，駱賓王那張苦逼的臉，變得更加黯淡無光。

八歲就寫出了《詠鵝》，但之后的十年，卻是沒有一篇能夠拿得出手的詩句。

或許在別人眼里，能寫出《詠鵝》這種廣為流傳的佳句，是一種榮耀。

但在駱賓王自己看來，這是一種恥辱。

本以為那首《詠鵝》是他文壇生涯的起點，現在看來卻變成了他的巔峰時刻。

出道既是巔峰。

這讓駱賓王，如何能夠接受這個現實？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接不接受，聽到他是《詠鵝》的作者，在場的眾人還是愿意給他一個面子的。

方才出言呵斥的蕭晚站起身來，提起酒杯遙遙朝駱賓王敬了一杯。

“在下蕭晚，字慎之，方才聽兄臺言辭激烈，故多有得罪，容在下敬兄臺一杯，還請見諒。”

駱賓王反應過來，看蕭晚的態度十分誠懇，連忙舉杯回敬。

“我叫駱賓王，字觀光，就是聽到有人吹捧拙劣之作，一時氣憤難當，沒能忍住出言諷刺，打攪了諸位的雅興，是在下唐突了。”

一聽兩人化干戈為玉帛，不少人出言相勸。

“無事無事，就是少年意氣罷了，不打不相識，能夠借此機會認識一下，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足下之所以憤慨，也是出于誤會，不知者不罪，觀光兄不必自責。”

……

這時，那名道出駱賓王身份的青年也站了起來。

“在下方才見觀光兄頗為窘迫，因而出言道破實情，若是觀光兄心中不快，還望多多包涵。”

“升之不必如此。”駱賓王搖頭輕嘆：“是我一時失言，所以才……”

寒門士子想要在京城被人賞識，那實在是太困難了。

駱賓王此前在不少貴胄門前毛遂自薦，卻得不到一個人的欣賞，這才心中不岔，出言不遜。

說起來，是他自己沖動了。

被他稱之為“升之”的少年，一臉歉意地朝他抱了抱拳：“照齡也是不希望觀光兄因誤會被諸位兄臺誤解，所以才出言相助。”

“誤解？”

這已經是駱賓王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

這不由讓他想到，難不成這其中確實有我不知道的隱情？

似乎看出了駱賓王的疑惑，盧照齡開口道：“晉王的這首鳳凰詞雖不工整，但其中卻有深意，故此我等才會大加贊嘆！”

“哦？有什么深意？”

駱賓王不由來了興致，開口詢問。

如果這里面確實有他不知道的隱情，那可就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