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所覆蓋的范圍，說白了其實就那么點大。

要是沒有官員的配合，皇帝的命令甚至連大興城都出不去。

別說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這全都是文人們拍出來的馬屁狗屎罷了！

真的要和皇帝對抗的時候，這群人可不會想著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誰要是動了我的蛋糕，我就跟誰拼命。

這才是真實的現實寫照。

而當皇帝，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權衡各個利益集團的利益。

李治的提案就是觸及到了平衡，有可能導致政治失衡，所以李世民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朕不管你想做什么，朕也懶得聽你辯解，總之就是，這件事朕絕不同意！”

李世民這話說得十分決絕，哪怕是在很小的一個范圍之內做試驗，他也無法認同。

只要新法誕生，那對底層官員來說就是威脅。

既然朝廷對他們產生了威脅，他們就會帶著對抗的情緒，對待朝廷指令。

這都是會產生連鎖反應的，可沒有李治說得那么簡單。

并不是說，只有小范圍的執行，就會被人所忽視。

世間沒有那么多的秘密，這些事情早晚會暴露出來的。

到了那個時候，被人仇視的就是李治這個始作俑者了。

如果他是一個無情的帝王，李世民或許不會介意犧牲一個皇子，以此來限制底層官員的權力。

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每當需要變法的時候，皇帝都會推出一個靶子。

等變法結束之后，殺了這個靶子以此來平底層官員的怨恨。

但李世民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治自己跳入這個火坑嗎？

很顯然，他做不到。

哪怕李治自己也說了，自己是自愿跳進這個萬劫不復的天坑，李世民也不會同意。

兩人在思想觀念上的差異太大，在李世民看來，李治這就是在自掘墳墓，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同意李治的要求。

對此，李治也感到無可奈何。

其實在他看來，動了利益集團的蛋糕所帶來的后果，其實遠沒有李世民想得那么嚴重。

壓根就不需要通過自殺謝罪來平復怨氣，只要在事后給出一些讓步就好了。

但李世民不這么看啊。

那沒什么辦法。

既然這事兒沒有可商量的余地，李治也不再堅持。

只是答應了李世民的要求了事。

“罷了，既然父皇您都這么說了，兒子也不好再說些什么，擔任新學院院長一事，兒臣接下了，這事兒就這么決定了吧。”

李治輕嘆一聲，想要近一步改變李世民的觀念，那顯然是不可能了。

說到底，還是要等啊。

李治不想繼續糾纏此事，想要敷衍過去。

但李世民卻是已經被他的話給刺激到了，產生了警惕心理。

“朕警告你啊！就算有再廣闊的眼界，也不能當成是胡作非為的資本！”

“善水者溺，不要仗著自己有幾分聰明，就覺得事情全都會順著你的想法來。”

“你現在的思維非常危險，一不小心就是萬丈深淵。”

“朕看重你，是因為你比承乾那孩子更加聰慧，知進退，識大體，明得失，而不是你那蠢蠢欲動的想法。”

“小九，你可千萬不能忘了，明得失后面還有懂取舍，有敬畏。”

“要是少了份敬畏之心，必將遭到天譴！”

以往，李世民還覺得有過人的眼界是一種福氣，是上天賜予的天賦。

但現在看來，這未必是一件好事。

李治究竟想做些什么，李世民現在是徹底看不明白了。

削弱士族的力量可以鞏固皇權，這對皇室來說無疑是好事。

李世民也支持李治削弱士族。

在這一點上，兩人的立場是一致的。

都不希望看到士族的力量影響到皇權的統治。

可現在，李治既然把手伸向了底層官員？

削弱底層官員的權力，這對皇權有什么好處？

沒有任何好處！

除了會引起江山社稷出現動蕩之外，李世民壓根就看不出這么做的意義在哪。

或許唯一的好處在于，百姓們不用再破費，不需要費盡心思地去討好底層官員。

但這真的能算得上是好處嗎？

那些被官府抓住的百姓，那可都是犯了官司的罪人啊。

可憐這群人做什么，讓他們破財免災難道就不好嗎？

站在統治者的立場上，李世民是真的無法理解李治的動機。

在他看來，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但聽李治發言，卻又有著一個明確的脈絡。

就好像這一切全都是他計劃中的一環，一環扣著一環，環環相扣。

一想到如今顯露出來的，只是這個大計劃的冰山一角，李世民就感到頭疼。

他是真想跟李治好好交流一下，了解李治究竟打算要做些什么。

但李治始終回避這個問題，一直都不肯跟他坦白。

這讓李世民不得不懷疑，把李治當成自己的繼承人來培養，是否是一個好主意。

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當李治上位之后，絕對能做出讓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這對大唐江山的延續，是否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是真的無法判斷。

他現在只希望李治能說到做到，畢生都會為了延續李唐的統治而努力。

事到如今，在已經差不多跟李承乾撕破臉的情況下，李世民也只能這么想了。

李世民長嘆一聲，頓時感到頭痛欲裂。

遇到這么一個有主見，而且還非常固執的繼承人，真的是一件讓人非常苦惱的事情。

看出李世民不想說話，李治頗為無奈地搖搖頭，笑道：“父皇的勸誡，兒臣接受了，若是沒其他的事，兒臣……”

“去吧去吧，朕不想看到你，短時間內別來宮里了，朕現在看到你就頭疼。”李世民嫌棄地擺擺手，就好像不是他主動把李治叫來的一樣。

對此，李治還能說些什么呢？

行了個禮過后，李治轉身離開。

正好，他也開始有點討厭看到這個父皇了。

既然兩看相厭，那還是保持距離吧。

距離產生美，說不定過幾天又開始想念了也說不定。

人生這個游戲，玩起來也忒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