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

李治確實從來沒有主動謀劃過什么。

都是李世民先問，李治才開始作答的。

但實際上，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李世民雖然找不到證據(jù)，但這并不代表他覺察不出其中的異常。

不管李治怎么極力否認，他也不可能輕易地相信。

李世民回憶了半晌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表情嚴肅地警告道：“總之……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朕都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朕已經(jīng)看不透你的想法了，小九你好自為之。”

“唉！”李治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兒子說的都是實話，您怎么就不相信呢？”

好吧，他承認自己有引導政局的想法，也是故意把李世民的思路，引導到對付士族階層去的。

可這只是隨意而為之，并不是有針對性的謀劃啊。

李世民隨口一問，他隨口一答，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至于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

只能說他下意識地把士族當成了皇室的頭號大敵，出自他手的一切行為和手段，都是圍繞著對付這個敵人去布置的。

幫人出謀劃策的時候，下意識地帶了點自己的私貨，這不算什么大錯吧？

反正李治自己是覺得挺無辜的。

李世民也不是怪他，只是感覺到了一絲冒犯罷了。

見李治不愿意多談，也就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行了，天色都這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李世民朝他擺擺手，語氣輕松地道：“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朝會，你還得早早起來上朝，朕就不做多留了。”

“行叭，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兒臣這就告退。”

李治無奈地聳聳肩，他還能說些什么呢？

幫人出謀劃策，差點惹禍上身，真是倒霉催的。

轉過身，李治就要離開熟悉的大殿。

剛走幾步，突然聽李世民關心道：“對了，將作監(jiān)新做的朝服，已經(jīng)送到你府上了吧？”

李治前些時候剛升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朝廷的五品大員了。

之前的官服肯定是不能穿了，還得換一件。

聽到提醒，李治才突然想起這個問題，皺著眉頭不太確定地道：“這事兒黃福好像跟兒臣提過，又好像沒有，兒臣還真不確定官服到?jīng)]到。”

“畢竟是元旦大朝會，你多費點心思。”李世民提點道：“現(xiàn)在有不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可別因為這些細枝末節(jié)，讓人取笑了。”

這個年代，人們對禮制看得十分重要。

李治自己倒是不介意穿舊的官服上朝，但別人會拿這個問題說事兒。

該講究的，還是得講究一下。

李世民設身處地的關心，讓他的心情起了一絲波瀾。

就連他自己的不太會關注的問題，這位父皇都已經(jīng)提前替他想好了。

舐犢之情。

只能說人與人的關系，確實有夠復雜的。

“兒臣多謝父皇提醒，回去之后這就去檢查明日朝會的事宜，兒臣告退了。”

鄭重其事地拱手行禮，李治走出甘露殿，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回去之后，他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這段時間，他確實有些懈怠了。

原本，朝廷的政務就不是他該關心的問題。

現(xiàn)在插了一腳不說，而且還把皇帝的思路引導到了與其他利益集團的博弈上面。

不是說這樣不好，而是這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忌憚。

要不是兩人之間的信任基礎還算堅實，他這父皇說不得就會覺得他別有用心。

按理說，他只需要關心自己的工作，然后等著權力更替就好了。

但現(xiàn)在這么一搞，讓兩人之間的信任基礎出現(xiàn)了一絲動搖，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算了吧，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該做的事情上好了。”

“以后父親要是再問我問題，那就裝傻充愣好了。”

“至于原先的打算，還是先放到一邊，明天就不搞事情了。”

李治原本是準備在大朝會上扯大旗，扯出個旗幟鮮明的立場。

現(xiàn)在想想，這一步走得有些草率了。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距離自己登上那個位置，也就六、七年的時間。

他現(xiàn)在畢竟還不是這個天下的主人，還是不要再做那些無所謂的事情引人猜忌了。

完全沒那個必要。

在睡覺之前，李治想好了自己接下來的章程，在不知不覺之中，進入了夢想。

而在另外一邊，大興宮里的甘露殿，李世民卻還在燭光下思考。

他在想到底該不該聽從李治的建議，跟士族打擂臺？

從維持穩(wěn)定的角度而言，顯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像褚遂良說得那樣，把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問題，交給下一代去處理，這未必也不是一種辦法。

有些問題，沒到那個時候，真不好大刀闊斧地動手。

要是民間的矛盾積累到即將爆發(fā)的地步，李世民肯定二話不說，立刻著手去處理了。

但問題是這個弊端才剛剛顯露出來，還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

而且在可預測范圍內，也很難對朝廷造成負擔。

換而言之，現(xiàn)在去處理的性價比太低了。

舉個例子，這就好比有人穿臟了一雙襪子，在思考要不要動用洗衣機一樣。

是等臟衣服堆積起來之后，一起清洗呢，還是直接處理掉。

很顯然，前者的性價比要比后者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這就是拖延的好處，可以用更少的代價，一次性處理更多的弊端。

所以說，是否要按照李治說的那樣，盡早地開始布局，并對士族進行進一步的打壓，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此刻，李世民就陷入了遲疑當中。

因為他摸不清風險和收獲之間的比例。

從來沒有人嘗試過做這件事情，不清楚這么做的價值到底有多大。

而在這一方面，李治的經(jīng)驗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如果換做是李治的話，他能瞬間做出抉擇。

這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會對大唐的穩(wěn)固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而且打壓士族是越早越好。

就像大唐需要休養(yǎng)生息，要穩(wěn)固對江山的統(tǒng)治一樣，士族也一樣需要時間，在全新的秩序中來扎根發(fā)芽。

總的來說，時間拖得越久，就對士族階層愈加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