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肱冽想了想，正欲啟口，忽然瞥見那家丁還站一旁，遂說道：“你怎么還在這兒？下去吧！”

“哦，哦。”那家丁回過神來，連連點頭，他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退出了書房，這一次，出去時還順手將書房的門給關了起來。

黑肱冽沉思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仚兒，你知道人性的真相是什么嗎？”

黑肱仚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黑肱冽嘴角一勾，淡淡說道：“人性的真相便是——當你能為對方帶來好處時，對方的人性是本善的；當你不能為他帶來好處時，對方的人性是自私的；當你影響了對方的利益，或者與對方有利益沖突的時候，那么對方的人性是本惡的。”

黑肱仚皺著眉頭思量片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爹，你說的這大實話我好像聽懂了，但又好像有點不明白。明白，不明白？不明白，明白……”

“你別在那兒瞎猜了，你趕緊回去準備準備，明日隨我啟程趕赴成都。不過，在離開金州前，你得好好想想送你娘一件什么禮物哄她開心開心。”黑肱冽神色肅然地叮囑道。

“哎，好嘞！爹，你就放心吧！孩兒會準備好的。”黑肱仚答道，隨后向黑肱冽拱了拱手，“爹，那我回去了，孝經就不抄了？”

“去吧，孝經今日就不用抄了。”黑肱冽頷首道，注視著黑肱仚離開書房，背影漸漸隱沒于夜色之中。

黑肱冽有些不放心，忽然沖著黑肱仚的背影高聲喊道：“記得給你娘準備一份禮物！”

“知道了，爹！你就放心吧！”黑肱仚頭也不回地答道，只是舉手在空中揮了揮。揮罷，他又喃喃自語道：“人老了是不是都會變得絮絮叨叨的？老爹的話怎么那么多，一句話要重復好幾次，真有點受不了。不就是給老娘準備一份禮物么？反正她也不怎么喜歡我，我送什么她都覺得無所謂，也不會覺得有弟弟送得好，待我回去隨便找一份，差人送過去就好了。之前送給她的那些禮物，估計有些還沒有拆過封，打開來看過吧……”

……

黑肱仚離開書房后，黑肱冽連夜召集族中各大長老和高手，著手安排了次日去益州之事。至于族中事務，在征得各長老同意的前提下，由暮云世家的當家主母滕韞來負責打理。

次日，黑肱冽帶著嫡長子黑肱仚、三位長老以及族中諸多高手，由重新補充完整的“幽云十侍”及八名女劍侍護送，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縱馬疾馳，奔向益州。

黑肱震得知父兄已經出發的消息，急急忙忙趕到花廳面見母親，問道：“娘，爹爹和兄長帶著族中高手一大早就去了益州，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沒有事先告訴我啊？我也要去！”

“震兒，此行危險重重，你去作甚？”滕韞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這也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啊！”黑肱震振振有詞地說道，“孩兒想早點成長起來，為母親分憂。”

滕韞輕嘆一聲，道：“你的一片孝心母親又豈會不知？不過，此行事關重大，以你現在的修為，去了也于事無補，不如留在家中好好修煉，盡快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若你能將自己的修為盡快提升到中天境中品，行走江湖有自保的能力，娘可以答應你，在合適的時候讓你出去闖一闖。”

“也包括去益州嗎？”黑肱震驚喜地問道。

“嗯，”滕韞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

黑肱震高興地說道：“好，謝謝娘！那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滕韞面帶笑容，微微頷首。

“娘，我現在就去修煉，我走啦！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到時候可別反悔啊！”話音未落，黑肱震身影倏忽一閃，出了花廳，急急向外奔去。

“額？”滕韞一愣，旋又嘆道，“唉，這孩子……”

且說子翃一路策馬飛馳，不久之后抵達渝州。他沒有第一時間去往縉云山，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后，徑直前往聚緣客棧先將消息告知了掌柜，請其將消息通知師門。

次日，他才不緊不慢地上了縉云山。

彼時，用于試煉的幻境早已撤去，子翃憑著記憶順利找到了聚云閣，向花神宮的護衛稟明了消息。花神宮護衛知道事關重大，立即奔入館閣，請來了齊韻。齊韻的真實身份自然不是花神宮的普通護衛，而是孟秋殿的院首。

匆匆趕來的齊韻見到子翃后也是大吃一驚，聽了子翃所言，接過忠堯的親筆書信，立刻命人將之帶至偏廳等候，而她則不敢怠慢，火速將信送至滄浪亭。彼時，孟秋殿殿主秦若蘭正在滄浪亭中賞景，品茗小憩。

秦若蘭閱罷來信，同意了忠堯十日后在成都西園交人的提議。隨后，她沖齊韻招了招手，齊韻心領神會，即刻上前，秦若蘭附耳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事畢，齊韻拱手領命，旋即退下。

不久，齊韻領著盧東、崔玲柔、文傕三人到了聚云閣偏廳。

子翃見到日思夜想、望眼欲穿的意中人，頓時驚喜萬分，一個箭步奔了過去，激動地拉著崔玲柔的手喚道：“玲柔！”

崔玲柔也是大喜過望，急忙上前，欣然道：“子翃！”

盧東、文傕兩人對視了一眼，感覺自己的存在被忽略了，盧東遂搖了搖頭，低聲嘆息起來：“唉！這里還有兩個大活人呢。”

文傕雙手抱胸，眼睛朝上方左右瞟去，嗟嘆道：“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重色輕友，現在終于明白了！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見了兄弟往后拋啊！嘖嘖……”

子翃聞言一愣，與崔玲柔對視了一眼，略微有些尷尬。他笑了笑，旋即恢復鎮定，轉過身來，一手搭在盧東的肩上，一手圈住文傕，嘿嘿笑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師弟，我們的感情是不需要什么來證明的，對不對？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行了嘛，呵呵。但是個人幸福是需要努力去爭取的，絕對馬虎不得，事關終生啊，兩位師弟，多擔待一點兒，多擔待一點兒，啊？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如果說，西施和兩位師兄同時站在我們眼前，我們會先看誰？”

“那還用說，當然是先看西施了！”盧東不假思索地答道。

“對，肯定是先看西施！因為西施長得漂亮，沒見過！”文傕也從旁附和道，“兩位師兄天天見，抬頭不見低頭見，都太熟了。”

“這就對了嘛，瞧瞧，瞧瞧，這一不小心，不就忽略了旁邊的兩位師兄？嘿嘿……所以，兩位師弟，呵呵呵。”說到這里，子翃故意擠眉弄眼，后面的話不言自明了。

文傕突然反應過來，張大了嘴巴，望著子翃說道：“師兄，你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子翃含笑點頭。盧東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就看在崔姑娘的份上，姑且原諒你一次，下不為例。”

這時，齊韻淡然說道：“行了，既然人都已經到齊了，你們可以走了。”

子翃轉過身來，拱手道：“多謝齊姑娘。”

齊韻抬手一揮，制止道：“不必謝我，這兩年多來都是花神宮在照顧他們。再不走，花神宮都要被人吃窮了。”

子翃嘿嘿一笑：“不是吧？花神宮現在經費這么緊張？要不讓我入個股，合伙一起做做買賣？所得之利可以二八分，或三七開嘛……”

“廢話怎么這么多！還不快走？！難道想等著我們改主意？”齊韻厲聲喝道。

“哎哎哎，別生氣，別生氣！我們走，我們走！我們馬上就走！”子翃急忙勸道，伸出雙手朝前壓了壓，示意消消火，又朝左右使了個眼色，隨后帶著崔玲柔、盧東、文傕急急出了聚云閣偏廳，下了山。

四人在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擱，回到渝州城內后便趕往了聚緣客棧。

彼時，楚掌柜已經飛鴿傳書于昆羽宗，見到子翃四人安然無恙順利返回，十分驚喜，疾步上前問道：“都回來了？”

“都回來了，有勞楚掌柜掛心了。”子翃頷首道。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楚掌柜悅然道，轉頭向左右吩咐道，“快，快去為四位貴客安排灑掃，騰出四間上房來！”

“是。”一名店小二應道，隨后匆匆退下了。

子翃目光掃視左右，見四下無人，便低聲說道：“楚掌柜，我等決定明日啟程趕赴成都，請代為安排四匹快馬。”

“好，好！此乃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楚掌柜爽快地一口應允，頓了頓，又道，“你們還沒吃東西吧？不如，我這就安排后廚，給你們準備一些吃食？”

崔玲柔微微頷首，上前道了一個萬福：“如此，便有勞楚掌柜了。”

“那你們稍待片刻，我即刻去安排。”楚掌柜說罷，轉身徑直離去，張羅飯菜和安排馬匹去了。

是日，子翃四人便在聚緣客棧住下。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四人翻身上馬，辭別了楚掌柜，啟程后馬不停蹄、星夜兼程向成都方向疾馳而去。

……

花神宮，光明神殿，含頤軒。

入夜，孟秋殿殿主秦若蘭趕至含頤軒看望重病纏身的花神宮宮主秦月梅。彼時，秦月梅強撐著病體，端坐于桌前，啜飲著香茗，見秦若蘭入了房內，遂抬手輕輕一揮，摒退了左右。

“娘，你近來的身體可有好些？”秦若蘭甫一落座，便拉著母親的手關切地詢問起來。

秦月梅用慈祥的目光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女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緩緩說道：“蘭兒，娘沒事，還勉強撐得住。為了你順利繼任宮主之位，娘無論如何都會撐下去的。”

秦若蘭安慰道：“娘，你放心，我已經派人遍訪天下名醫，收集各地奇方，已經有了一個法子可以醫治你的病根，你再耐心等待一段時日，此法尚缺一味特殊的藥引，只要有了這味藥引，再行推宮換血之法，必定能讓你容光煥發！”

“母親的病自己最清楚不過了，普通的藥引是不可能起什么作用的。你說的這味藥引定是珍稀罕見之物，可是要獲得這樣的引經藥殊為不易，如何才能得到呢？恐怕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吧？”深諳世事的秦月梅不無憂慮地說道。

“娘，這味藥引的確是十分珍貴，女兒打探過了，大齊、西涼王室都沒有，普天之下，也只有國朝皇室府庫中有唯一的珍藏。不過，后來被南宮世家求取了去，藏于府中。”

“你不會是想去偷過來吧？那南宮世家可不惹，府中高手云集，絕對不是來去自如之地。孩子，你可不能冒險啊。況且，南宮世家麾下宅邸眾多，所藏珍物何止萬千，要在多不勝數的宅院中找出一個小小的藥引，無疑于大海撈針吶。”

“娘，你說的這些呢，我都懂。其實，不瞞你說，女兒已經派人去探過了，確實如你所說，南宮世家各地的宅院皆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想混進去十分不易。女兒派了十批人手潛入府中，想伺機盜取那味藥引，都沒有成功。但是這一次，我不是派人去偷，而是直接與南宮羽進行交換，而他已經同意了。”

“啊？你與南宮羽交換什么？此人陰險狡詐，手段毒辣，你有什么籌碼與他進行交換？孩子，你這是與虎謀皮啊！”

“娘，瞧你說的。”秦若蘭不以為然地說道，“我花神宮的名號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他南宮羽縱然身為鎮國公，但也絕不敢小覷花神宮的實力。我自然是知道他在找什么，想要什么，故而投其所好，與之交換而已。他手里有的，除了那味藥引之外，據我所知，還有一本推宮換血的秘法，只要有了這兩樣東西，輔以真鳳之血、真凰之血，必定能讓娘藥到病除！娘，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秦月梅憂心忡忡說道：“蘭兒，這真鳳之血、真凰之血就已經十分難得了，你要從哪里去找啊？”

“娘，此事你不必擔心，女兒自有辦法。”

“唉——”秦月梅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你雖然天資聰穎，但要戒驕戒躁，凡事須小心謹慎，切忌貪功冒進。這花神宮十二殿，除了孟秋殿，其余十一個殿主個個都比你資歷深，資格老，修為不是一步從圣，就是已經步入渾天境。為娘真的很擔心，怕有朝一日自己撒手人寰后，你鎮不住這些資歷比你長、經驗比你老道、根基比你深厚的人，所以才處心積慮設了‘四畫仙境’這個局，想通過此戰來擴大花神宮的勢力范圍，借機豎立你的威望，為順利接手宮主之位作好準備。你要把精力放在收編各路江湖勢力上面，至于他們能從幻境中找到什么，那其實都不重要。蘭兒，娘自感時日無多，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娘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些了。”

秦若蘭急了，趕緊拉著母親的手說道：“娘，你切莫胡說！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女兒一定想方設法為娘治好這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