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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金窩銀窩不及她的狗窩

酒足飯飽。

今夜還好,風平浪靜。

她不曾嗆著。

也便不再有飛起的鱖魚。

容燦也不用再去割袍扔鞋。

兩人走出酒樓,同時松了一口氣。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一個穿著貴公子的衣裳,一個穿著小廝的衣裳。

他牽著她的手走在街巷,無視偶爾經過的路人異樣的目光。

月亮靜靜地照著他倆,在他們身后留下淡淡的身影。

“今日白子蘇竟未候著你?”

原來已到了平江巷。

白宅門口掛著兩盞燈籠,只一盞亮著,像是在給她留燈似的。

亮著一盞?

這盞是指她,還是他們誰還在外頭?

哎喲,竟忘了。白子蘇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她跟容燦來往。

她一轉頭便忘到腦后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

還好他不在門口候著,要不然又被逮個正著,怕是門都進不去了。

“阿燦,你回去吧。我自個兒進去。”

“好。”

他停住,等著她自己進宅去。

她卻忙不迭地轟他:“你快回吧。”

等他消失在巷尾,她才去推白宅的門。

若是大門一開,白子蘇便在門后,他跨出一步便能知道她今晚跟誰在一起了。

門緩緩打開,門后無人。

她輕輕走進去,左看,右看,前后再看。

院子里靜悄悄地,如今連竹葉的細碎聲也聽不到了。

那竹子已經被她刨光了。

白子蘇的屋里沒有燈光,貼著窗只聽得到他輕緩的呼吸,似是睡熟了。

他不曾等著她回來。

大約他是以為她跟福來在一起,她說過不用等她。

她松口氣,一轉臉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打在他的窗上。

影子靜悄悄地走過。

她的睡房前,一把銅鎖當關,鎖住了她想安生睡覺的念頭。

他不曾等著她,他用一把銅鎖等著她。

銅鎖不會說話。

她卻聽到它說:你回來晚了,到我這里領罰。

它用的是白子蘇的聲音。

這會兒受罰有些晚了,會打擾到他。

她還沒想好怎么編今晚的故事。

莫若把這銅鎖撬了吧?正好練練手藝。

銅鎖卻說:你敢?看我不打死你?

用的還是白子蘇的聲音。

罷了。

剛經過書房門前,似乎未曾看到上鎖。

一個睡過街頭的人,還怕睡書房么?簡直不要太好。

書案后的黃梨木椅子又直又硬,只能直直地坐著,一打盹頭便往旁邊歪下去,直要栽到椅子下。

書案倒是不錯。

案上的東西整理干凈,便成了一張又直又硬的木床。

不過好歹能躺著睡了。

若是再枕上兩本書,除了硬一些,除了沒有被子,很完美。

真好。

睡在上邊,跟睡在船上一般,閉上眼睛,四周便全是大海,涼氣四溢。

涼氣如霧氣一般蒸騰,從門口撲進來,席卷了她的全身。

怎地全從門口進來了,她明明關了門。

似乎有什么裹在涼氣里,從門外靜悄悄地進來了。

她只能感覺到它,卻聽不到聲音。

若是仔細聽,也是能聽到的。

沙,沙,沙。

越來越近。

不會是還未驅走的狗魂、竹精,又抑或是地窖里那個......

它們是一個、兩個,還是三個......

它們會對她做什么?

此刻它們是不是飄在她上方,臉對著臉,默默地看著她?

還是站在書案邊,靜靜地看著她?

還是有些飄在上邊,有些站在旁邊,無言地看著她?

除了看,它們還會做些什么?

比如,摸她的臉?

一只涼涼的手從她的額頭,輕輕地摸到臉頰,又摸上她的耳朵......

她一個激靈,驀地睜開眼睛,余光中看到書案一側,站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嗷!

她滾下桌子,四腳并用地竄出去,直往宅子外邊逃去。

感謝她自己,這幾日尚未忘掉逃竄的本事。

宅門外,容燦竟然未走,她正好撲進他的懷里。

書房里白子蘇原本想看看她是否睡熟了,若是睡熟了便把她抱進屋里,若是沒睡著便揪她的耳朵小小地懲罰一下。

她卻好像嚇著了,逃命似地。

他很嚇人么?

還是說她做了什么壞事,正心虛著?

他追到門口,大門開著,門外她被另一個少年緊緊抱在懷里。

那個少年冷冷地看著他,眼光很不善。

一年前,這少年也是這么看著他的。

只是那時,他一望過去,少年的目光便移開了。而此時,少年直直地盯著他,毫不閃避,眼里似有釘子,那釘子打得他心里生疼。

他明明說過,不許她再跟容燦來往。

她說她去找那個叫福來的小乞丐,卻是在撒謊。

現在,她光明正大地,在他眼前,跟這個容家小子抱在一起。

自甘墮落!

朽木不可雕!

枉費他的心思!

她回過頭來,眼里現出驚愕:“子蘇哥?”

又裝無辜?

他不會信她了。

讓她跟他抱著去吧。

他要關門睡覺去了。

她卻撲過來,在門外邊敲邊哀哀地喊:“子蘇哥,開門。”

怎地不跟容家小子走?

在門外嚎什么嚎?街坊鄰居聽到了,還以為是他白子蘇死了!

門外容家小子說道:“阿熙,他不讓你進門便罷了,你隨我走吧,何苦受這委屈。”

“不要。”

她又在外邊哀怨地喊:“子蘇哥。”

街坊聽到真不知發生什么了,先把她弄進來再說。

門一開,她便跌了進來。

大門關上時,容家小子愕然的面孔,竟似不敢相信阿熙死也要死在他白家的樣子,讓他心里暗暗地像爭了一口氣似的痛快。

可那有什么用?

她仍然沒聽他的話,和容家小子混一起了。

他竟覺著如此沮喪,像被背叛了似的。

他如此縱容著她,哄著她,她卻仍是背著他跟別的不正經小子鬼混一處。

那他算什么?

主人不像主人,兄長不似兄長,至交?那更不是了。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個什么東西?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邊:“子蘇哥,我沒去找他,我們是正巧遇上的。”

你找沒找他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你們在一起了!

她見他不高興,想要討他歡心。

她替他脫了鞋襪,像只小狗似的嗅了一下他的襪子。

他的襪子清清爽爽。

他會被她的舉動逗笑么?

她都不嫌棄他的襪子,想必他會高興些吧。

一雙腳卻直杵到她鼻下:“要不要再聞聞?”

他一臉輕視與嘲弄,仿若她根本不值得他尊重。

隨即他連輕視與嘲弄也收了回去,只留給她一個冷冷的裹著被子的背影。

叮當。

一條鑰匙落在地上。

約摸是她房門上的鎖匙。

她伸手去撿,覺著自己真的像一條狗似的,這是白子蘇施舍給她的一個住的地方。

這里是呆不下去了。

整理了包袱,明日走吧,回新鄉縣去。

西交巷,一個少年靜悄悄地走到東頭第二間,輕輕叩響了院門。

有人出來開門:“找誰?”

“王二生在家么?”

“我是。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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