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祥街，沒有找到福來。
木王府門外，仍是沒有蹲到他。
日頭又轉過頭頂，暖暖煦煦，烘得人一身細汗。
不若學他往日里，蹲在和祥街墻根處，看得眾生眼前過，她卻不在眾生眼里。
眾生里有兩雙腳停在她跟前。
都是袍子加短靴，連袍子的顏色都是一樣的，都是暗紅的。
刀鞘垂下來，鞘尖描金抹白，有些浮夸。
這是兩個佩劍的男人。
他們或者認識她，或者對她有所圖。
否則，他們會如眾生一般，只奔過她的眼前，眼里只有他們自己的一點蠅頭小利。
這兩雙腳對著她，動也不動。
而腳的主人，也未有言語。
如此沉得住氣，想必是兩個高人。
她仰起頭。
陽光刺眼。
看不到，看不到。
她撫著雙眼低下頭：“哎呀，眼瞎了。”
其中一個高人蹲下，拍拍她的手臂：“銀子有著落了么？”
“誰呀？”
她瞇著眼睛，左左右右地望：“咦，有人在說話么，怎地看不見人？”
那人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地說話：“那王二生日日坐在我們督捕司門口，我怕他再等不到銀子急火攻心死在鄙司門口，到時我們是要抓你去替他摔火盆的。”
“他不有兒子么？為何要我摔火盆？”
“他說他若死了，他兒子也活不了，他到時帶著兒子一起死。那豈不沒人摔火盆了么？”
“王二生這算威脅兩位大人么？”
“自然是算的。”
“那你們再逼我，我這會兒便死給你們看。”
“好啊。正好我們把你的尸體交給他，也算給了他一個交待。”
為何王二生的威脅有用，她的威脅卻正中其懷？
她軟下來：“我正在想法子。”
“白校尉拿不出這銀子么？”
“如今他已沒銀子了。”
兩人眼里露出同情：“聽說了。他可真倒霉。”
又拍拍她的肩：“我們也不想逼你，只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事總得解決。”
他倆說的沒錯，她欠的債，她總要還。
總不能指望這兩位大人替她出這份銀子，若是他們能隨隨便便替人還銀子，他們也不用苦哈哈地當差了。
原本還指望福來能借一點給她。
咦，她還認識一個人，怎地忘了？
便是那雁兒，他是阿燦的相好，阿燦對他這么大方，想必私房錢也存了不少，莫如先跟他借一下？反正也是阿燦的銀子嘛。
那云桑閣在何處，怎么走，竟是忘了。
不過這難不倒她。
她狂奔到容宅附近，沿著昨日容燦帶她走過的街巷走上一遍，還真的找到了。
大白日的，云桑閣里竟冷冷清清，昨晚的那些個美人艷婦都似躲了起來，只有個掃地的仆役，拎著個水桶往地上灑水。
無人招呼，她自己上了二樓，去敲雁兒的房門。
開門的是個八九歲的小童，也是長得眉清目秀：“你找誰？”
“雁兒在么？”
“你是誰？”
“我是容公子的幺弟，昨晚上來過的。”
“你等著，我去問一聲。”
等了一刻，小童開門引她進去。
雁兒隨意地穿著個長袍，頭發只用帶子扎了一束披在肩上，微微松蓬著。臉色有些蒼白，未施脂粉，似是剛睡醒的模樣。
竟打擾他午睡了。
這做千金小姐的好處，夜里睡一覺，午后睡一覺，日子滋潤得很。
只是他怎地未回他的深宅大院，只在這里住著？
雁兒站在屋里打量著她。
這幺弟昨日是個伶俐清秀的小公子，今日怎么變成了小廝？
定是那容家公子扯了謊，這明明便是他的一個新歡。
哼，難怪許久未曾來看他，來了也只是坐了一歇。
不過這小子今日何故來找他？
難不成是來向他表明身份，勸他遠離容家公子么？
不至于吧。
一個井底之蛙般的小廝怎么跟他這個見多識廣的花魁斗？
桂熙也在打量著他。
這雁兒不施脂粉的模樣也是可人的很，只是這皮膚怎地不如昨夜的好了？
不管他皮膚怎么樣，她今日是來借銀子的，可得哄好他。
“雁兒姑娘，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標致的姑娘了。”
哼，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
昨晚上竟是被一個小廝摸了手，還摸那么久，想想便覺虧得慌。
“你等一下。”
雁兒淡淡地說了一句，回身進了里屋，拿了香胰子認認真真地洗手。
洗得手都發白了。
總算是洗去了這臭小廝留在自己手上的味道。
桂熙在外屋聽著里屋撩水的聲音，想著這千金小姐真是講究。
見個客要梳洗打扮這么久。
等雁兒出來，卻仍是披發長袍，絲毫未見梳妝，只不過手皮有些發紅，也不知他躲里邊半晌做了什么。
“小哥找我何事？”
他終于坐了下來。
坐在她對面，離她遠遠地。
微皺輕眉，帶著一絲不耐。
小丫頭竟是兩副面孔。
昨晚對著阿燦，可不是這么冷淡，那乖巧柔順的勁，堪比嫦娥仙子手里的玉兔。
今日里只她一個人，便如對著一個下人似的。
哦想起來了，今日她穿著下人的衣裳。
他對著的，可不就是一個下人么？
“雁兒姑娘，今日有個事，想求你幫忙。”
“何事？”
“可否借我些銀子？”
她小心翼翼提出。
他詫異地抬眼看她。
跟他借銀子？這鬧的是哪一出？
“......多少？”
“五十兩！......三十兩也行。”
雁兒弄不明白了。
“為何不跟容公子要？”
“他......沒那么多。”
沒那么多？怎么可能？莫不是容家公子不愿給？
這么說來，這小廝還未取得容家公子的歡心？
想跟我借銀子，哼，你多大臉？
不過......這小子傻乎乎的，長得也俊俏，又討人嫌得很，
不如......
雁兒微笑起來，他一笑，臉上便拂起了春風，即便那春風只是路過。
“銀子嘛，我給你想辦法。”
“真的么？可是我要得比較急。”
她竟信了，一臉驚喜與怯怯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