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路漫漫。

好不容易到了學館門口，各家學子正陸續到院。

孫沛正從自家馬車下來，背著個布包，微佝著背，一點也不似往日神氣活現。

白煒拉拉白子蘇的袖子：“便是那個孫沛，昨日打我們的。”

白子蘇只想替幼弟出頭，才不管什么大欺小呢，微微點點頭，跟在孫沛身后進了學館。

白煒三人也跟了上去。

才進院門，桂熙只覺眼前一陣風吹過。

定睛一看，白子蘇和孫沛都不見了。

沒一會兒功夫，白子蘇從小樹林走出來，摸了摸白煒的頭，沒事人似的出了學館。

小樹林里發生什么了？

他們跑進林子。

有個人像只鴕鳥似的，頭埋在泥里，屁股朝天撅著。

做什么呢？

桂熙揪住那人后衣領往上一提。

正是孫沛，嘴咧到耳根，眼淚鼻涕和著泥，全都流進嘴里了。

他們何曾見過孫沛這副熊模樣，簡直驚呆了。

這還是他么？這不是被他欺負的那些學子的模樣么？

真是天道好輪回。

三人驚嘆一聲。

白子蘇只這么一會便把他教訓成這副德性，真是言語無法表達他們的崇拜之情。

他們像是打了勝仗似的，一臉驕傲地走出林子。

容燦正站在石徑處，白紙折扇在他手里無風自動，他嘴角微揚，一臉和善，根本看不出他才是那只把假熊真雞都吃干抹凈的老狐貍。

“容公子早。”

白煒他們跟他打招呼，昨晚他也是幫過他們的。

“早。”

他拱手回禮，眼睛向桂熙瞟來。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認。

她轉開頭不看他。

走了幾步路，又忍不住回頭望望他。

他站在原處看著她，若有所思。

一整天孫沛都相當老實。

原先跟在他身邊狐假虎威的學子們，轉臉都不認識他似的。

真是人情涼薄，活該得很。

她又忍不住去看容燦。

不是，是她的脖子帶著她的腦袋轉過去的。

他看起來也很厲害呢，不知道和白子蘇相比，誰更厲害些。

哎呀，他也看過來了。

不能讓他看見她在看他。

還是看書本，書本不會惹事。

也不知他跟誰回了新鄉縣，難不成主母也回來了？

又不好問他，一問不全露餡了么。

也不知他回去會不會說起，那些大人怕是不好糊弄。

又不好讓他閉嘴，一說也還是露餡。

哎，那時候天天在一起玩耍，她還捏過他的臉。這會兒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

真是造化弄人。

當日晚上，白子蘇在白煒屋里，大約是今日替幼弟出了氣，一臉輕松。

沒有了前一日的冰冷肅殺，看起來好親近了許多。

白煒靠在他身上，軟軟糯糯，像一只白色的糯米圓子，粘人得很。

“哥哥，那個孫沛今日老實極了。”

“我看他本就老實得很。早上才拎去樹林，他便跪下來痛哭流涕，顯然是被人欺負狠了。這么窩囊，哪有你們說的這般可惡。莫不是你們幾個欺負了人家還賴他頭上？”

“哥哥，我們怎會欺負人？”

“你是不會，保不齊你身邊的人會。”

尤其那個阿熙，眼珠子格溜溜的，保不準一肚子壞水。

她還喊冤：“大公子，您也太瞧得起我們。我們若是會欺負人，也不至被打成今日這般模樣。”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也是，就你們這個小身板，往后怕還要吃虧。”

他看看桂熙和江云：“莫若我教你倆學些武功，再遇著打架，也不至如此狼狽。”

“好啊好啊。”

他倆以為是好事，一口答應，頗是驚喜。

若是學會了絕世武功，便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不會有再有人欺負他們了。

只是，要學會絕世武功，哪有這么輕松？

不過一刻，已經后悔。

不過也來不及了。

白子蘇讓倆人在院中站好。

“要練好武功，先扎穩下盤。扎馬步是根基功夫。站好，兩腳向斜前方稍外開，與肩膀同寬，腳尖轉向前，氣沉丹田，慢慢蹲下......”

他教得很好，倆少年都跟著他的話語認真在做。

只是蹲下的時候有些猛了，一個接一個蹲到了地上。

小江云更是仰面跌一跤，兩手兩腳高高抬起，活像一只小烏龜翻了殼。

桂熙和白煒便嘻嘻哈哈地笑他，也不理會白子蘇讓他們重來的指令。

這兩小崽子，不給點顏色不知道開染坊。

啪！

一聲脆響。

近在耳邊，還帶著一陣風。

幾人嚇了一跳，抬頭望望。

又是啪的一聲。

這回看清楚了。

白子蘇拿著一根軟鞭，軟鞭像一條毒蛇在空中飛出又飛回，帶著漫天脆響，清脆悅耳。

他們還不曾體會過鞭子的厲害，不過白子蘇板著的臉更可怕。

他的眼神冷冷地從他倆身上掠過，仿若眼神里也帶著根鞭子，嚇人得很。

再不聽話怕是要挨揍了。

倆人打了個寒顫，安靜又迅速地爬起來站好，認真練起。

好話不聽，非得兇一些才行。

真是欠欠的。

那便兇一些。

明明知道他們馬步扎得腿已經酸麻，若是不小心跌坐下來，他的軟鞭便準確地貼著他們的耳邊甩過。

那聲音，白子蘇聽著真是覺得悅耳至極。

尤其那兩少年嚇得不敢呼吸的表情，

他真想找個無人的角落哈哈大笑。

可惜，他只能在心里笑，臉上仍是板成青石板。

兩少年覺著，若是再敢笑一下，那鞭子可不是從耳邊過去那么簡單了。

正練著呢，白夫人過來了，一臉氣急敗壞。

“母親。”

“子蘇，煒兒被人打了？”

這，他可沒去說。

白夫人朝白煒招招手，他正坐在臺階上看戲。

“煒兒，過來。”

“母親，何事？”

白煒活蹦亂跳，白夫人松了口氣。

再一環顧，便見著了桂熙和江云尚未褪去的滿臉青紫。

“阿熙，你們臉上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終于還是被看見了，白夫人會不會趕她出去啊？

這小崽子這會兒知道怕了。

白子蘇輕咳一聲：“母親，小子們打架，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你明明知道也不跟我說一聲，若不是阿丙告訴，我都被你們蒙在鼓里。你就跟他們沆瀣一氣吧。你小時因為打架被我打過多少次了，你敢再教壞煒兒？”

“兒子不敢。”

“諒你也不敢，別以為你如今大了，我便奈何不了你，該打照打。”

“是是，兒子知道了。”

他替他們擋下了白夫人的全部責難，那些小子卻全然不領情，當著面偷笑他。

剛剛的威風，全沒了。

想要板臉，卻好像沒了火候；軟鞭舉在半空，楞是沒甩了起來。

“行了，你們自己練。”

白子蘇甩下一句掉頭便走，頗有些氣急敗壞。

小子們爆發出狂笑，笑聲放肆極了。

白夫人屋里出來個婢女沖他們喊：“莫要喧嘩了，都什么時辰了。”

他們才躲進了屋里，繼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