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一副破落戶的模樣，怎地有這么多珠寶首飾？莫不是他誆我，這些都是從那山賊窩里搜出來的？

可瞧著大多是些女人的物件，那些山賊只喜歡首飾、不喜歡金銀么？

那個大箱子里莫不藏著金子、銀子？

拉出來看看。

這箱子看著比這只小箱子大著許多，她用力一拉，差點往后跌了一跤，份量竟是輕多了。

打開瞧，

嘩！

全是女人的衣裙。

一套套，綾羅綢緞，綠紫紅橙，疊得整整齊齊。

少夫人竟有這么許多漂亮的衣裙！

這會兒一想，年歲那幾日，少夫人身上的衣裙瞧著未重樣過，端的如花蝴蝶似的，再怎么做溫柔狀，眉眼之間也皆是喜氣洋洋，壓也壓不住的得意。

她的嫁妝已全還了回去，那這些剩下的，便是白子蘇或白家給她置辦的。

竟是這么疼她，把她寵得嬌縱任性。若驛站那日她不耍性子，好好地再留一日，也不會有后邊的事情，卻讓她桂熙欠了她一條命，連說都不敢說。

少夫人，我替你好好地照顧子蘇哥，待他百年之后，再來黃泉對面與你團聚。

她將大箱子推回床底，從小箱子里揀了幾顆一般大小的珍珠，個個似鵪鶉蛋大小，很是稀罕。

小心地將珍珠捧到書房。

白子蘇盯著手中的書冊，嘴角抿出一條帶勾的線，仿如在說：如何，我白子蘇還是有家底的。

“子蘇哥，這珍珠值多少錢？”

這小子一臉的艷羨，這稀罕物，怕是你從未見過罷。

“若要買的話，約摸十兩銀子一顆吧。”

桂熙也未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這些都不是他買來的，驚嘆道：“十兩一顆？嘩，這幾顆便是幾十兩。”

“一起的話，還不止十兩一顆。”

他微微得意。

“為何？”

“顆顆一般大小，皆是珍品，普通人家可難尋。”

“難怪你一點也不擔心失了這宅子，那一只箱子夠買幾個宅子了。”

“那倒不至于，京城地貴，宅子也不是那么好置辦的。”

“回去養老倒是足夠了。”

白子蘇又被逗笑了：“去去，把這珠子典當了，換些銀子買米面，想吃什么便買什么。”

“是。”

桂熙準備托著珍珠出去。

“等一下。”

這小子這么光明正大地捧著它們出門，不怕遭人搶了么？便是無人搶，不小心絆了跌了，滾了也是可惜。

“如今這荷包能派上用場了。”

“哦對，荷包呢？子蘇哥。”

他在懷里掏啊掏，把那只淡綠的絲綢荷包掏了出來。

“你怎地把它揣在懷里？”她問道。

他莫名其妙：“那戴頭上？”

她笑起來，一雙修長的丹鳳眼笑得瞇了起來，嘴角邊現出兩顆淺淺的梨渦。

嬌娘也有這樣的一對梨渦。

他的心不禁動了一下，隨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白子蘇，你還是不是一個正派正直、高風亮節的青年才俊，怎的對一個小廝動心？

眼前桂熙已經把珍珠小心地放進荷包，塞到懷里。

“子蘇哥，那我去了。你好好在家呆著，切莫亂想，等我回來。”

“去吧去吧。”

趕緊在眼前消失，端的亂了我的心思。

桂熙仍是去了和祥街，那條街她是熟了，那兒有一間典當鋪，門面看著夠大。

典當鋪門口豎著屏風，專門給這些家道中落的落魄人物遮羞的，免得典當時被熟人瞧見了羞愧難當。

轉過屏風，嘩，那柜臺做得如此高大，她要踮起腳才能將荷包遞進去。

那瘦瘦的朝奉打開荷包，取了一顆珍珠在眼前細細察看，又朝著荷包里瞧了好幾眼。

怕是這好東西閃瞎了他那雙小眼吧，桂熙心里洋洋得意。

不想這朝奉看了半天，把珍珠放荷包里一放，原封不動地遞出來：“不好當。”

“為何？”

這么些好物，為何不好當，怕是不識貨吧。

“這里不好當。”朝奉似乎只會說這一句。

她打開看了看，這些珍珠油光水滑，個頭又大，顆顆都是稀罕物，不似個假貨啊。

又抬頭問道：“為何不好當？”

朝奉從高高的柜臺小窗里伸出頭來：“你去別處看看。”

真是豈有此理。

沒有辦法，她只得把荷包塞進懷里，嘀咕著出去了。

此處不好當，自有好當處。再去找下一家。

走了一整條街，這條街上只此一家。

再去別處瞧瞧。

問了問，下個坊間還有熱鬧的商鋪街，想必那邊也有。

一路晃晃蕩蕩，邊走邊看。

街巷的模樣大抵一樣，白墻青瓦，條石板路，或寬或窄，或長或短，有些墻角邊鉆出些雜草來，大約是春日快到了么，有些圍墻頂上長著些細矮的直草，不知回了暖會不會開出些花粒來。

總算又摸到一條滿是商鋪的街，街面寬闊，卻不如和祥街熱鬧。

打眼瞧見一家布店，里面柜臺上的布閃閃發著光，將她吸引了進去。

那些布色澤或深沉、或清雅，各色都有。

她想起白子蘇床底下的那只大箱子，里面都是韋氏的衣裙，他的衣袍放在衣櫥里，來來去去只有那么三四套，有的衣袖邊都磨起了毛。該添置幾件衣裳了。

眼前的這些錦緞著實漂亮，紅、藍、綠、紫、銅、駝各種配色，濃艷絢麗，金碧輝煌，頗是張揚。旁側的幾匹顏色素樸些，細格花紋，花鳥蟲魚，若明若暗，卻又不失華貴，似乎更適合他穿些。

看得正仔細，一旁的伙計走過來：“小哥，那邊有你要的布。”

她還未問，他竟知道她要什么？

跟著他走到另一側柜臺，那些都是什么，褚色、灰色、青色，皆是麻布，好一點的是棉布，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倒是很配，難怪這伙計狗眼看人低，不知她懷里揣著幾十兩銀子......的珍珠。

罷了，宰相肚里能撐船，不與他計較。

桂熙仍是走回錦緞處，細細地比花色，摩手感，思量著這些布匹做成衣裳穿在白子蘇身上的樣子，件件都各有特色，俊得很。

“小哥，看中了哪個花色？”

一臉和氣的掌柜笑瞇瞇地走過來，猜度著大約是主家派了來扯布的家仆。

“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各扯一丈。”桂熙指了三匹顏色不一的錦緞。

“小哥好眼光，這可是我們店里最好的宋錦和蕓錦。這是青織金仙鶴宋錦，這是青織金穿花鳳宋錦；這匹更不一般，人說‘機杼奪天工，孔雀妝花蕓錦爛’，說的便是這寸錦寸金的蕓錦。”

掌柜東扯西扯，就是不扯布。

“看著好才買，扯上！”

“這一丈錦二兩銀子，這三丈便是六兩銀子。”

掌柜是個生意人，說話笑瞇瞇，也沒有輕慢之意，卻仍只說話不動手。

“六兩便六兩。”

她連價都懶得還。

掌柜看桂熙說話斬釘截鐵，也便不再磨蹭，麻利地各剪了三段她要的緞子，包好扎起遞給她：”小哥您拿好，六兩銀子。”

桂熙接過緞子，從懷里掏出荷包，拿出一顆锃亮的大珍珠遞給掌柜：“找頭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