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丁突然對著江面吼了一聲，像是十分痛快了似的。

驚著了眾人，也驚動了坡上草叢中的一只野雉飛向空中。

野雉長尾長身，毛羽色彩斑斕，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恍如一只小巧的鳳凰，迎風起舞。

“鳥！大鳥！”

桂熙叫起來，她一見這種身上掛著五色的小禽獸便情難自控，恨不得將它們抓在手里狠狠蹂躪一番。

可惜野雉有翅膀，雖不善飛翔，但幾丈之內，想捉它還是不容易。

嗖。

一道白光飛過。

一把長刀插在那邊的樹上，微微晃動，刀刃上還掛著些許血跡。

剛還絢爛如鳳凰的野雉眨眼間落下地面，一顆雉頭滾落一旁，脖頸中噴出許多血，一雙翅膀展落在地，再不動彈，連身上的羽毛，也瞬間失去了光彩，看著與一只普通的家雞無甚區別。

“誰？誰殺了它。”

“我，機智神勇的阿丁。”

阿丁神氣活現地走向插著刀的樹，絲毫不覺得他剛才有多掃興。

他拔回長刀，撿起已經沒有頭的雉身：“晚上有野雞肉吃了?！?

宋端失了看風景的興致：“回船回船，這么大一點能有幾口肉？去拔了毛看看。”

幾個人跟著下山。

一道帶著仇恨的目光追隨過來。桂熙回身一望，正是那個刨草的小孩，手里捏著小鏟，一臉恨恨地看著他們。

大約是見著幾個外地人殺了他們當地的野雉，他心里氣不過吧。

登了船，幾個人拎著一只野雉，跟撿了個寶似的，都追去船尾，燒水拔雞毛，估摸要等雉肉入了肚，才肯散開。

桂熙自忖搶不過這幾人，為了一口雉肉，還得眼巴巴地擠在一堆漢子中間，聞著雞毛在滾水中散發出的臭味，干脆不等了，撿了幾根長雉毛回了船頭。

沙洲上仍有些人來車往，一般都是花船上采購吃食與物事。

她坐在船舷邊望著，不經意間目光落在野難山，那小孩正站在山坡上，遠遠地望著這邊。

若是剛才給些銀錢他，大約他不會如此記恨吧。

不過，雉是阿丁殺的，帶頭的是宋端，要出錢也是他們，怎么也輪不到她桂熙身上。她掙的銀子都是沒日沒夜地當人家的跟班掙來的。

日頭又轉到了西邊。一日復一日，差不多有一個月未曾見著子蘇哥了。

想必他與雪楓姑娘快要成親了吧，也不知白夫人會不會讓她入門。

白夫人可曾到了京城，原本答應她，替她引茬貴人，好讓她替子蘇哥張羅親事。這下好了，也不干她事了。

反正最后子蘇哥娶的不管是大家閨秀，還是雪楓姑娘，都跟她沒有干系了。

清清爽爽，空空蕩蕩。

她這輩子，大約就這樣了，孤孤單單，自食其力，走南闖北，行走江湖。

這算不算自由自在？

眼下這心里，怎么覺得有些痛，又覺著有些空呢？

大約只有美食能安慰一下自己，比如送到嘴邊的這一塊雉頸肉。

“大人說留一塊肉給你。”

一只小小的白瓷碗，一塊比指節長一些的雉頸肉躺在其中，濃醬重赤，如瑪瑙一般，閃著微潤的光芒。

“大人有心了?！?

一塊頸肉也好過沒有肉，再說，頸肉雖骨頭多，可是，好肉都在骨頭邊，一只雞最精華的部位，莫過于此。

在江風余暉中啃雉頸，啃得滿口留香，若是此刻臉留在子蘇哥身邊，哪有這般經歷？

沒有了子蘇哥，有雉頸肉也是好的。

明日便要啟程了，宋端望望在夜色中晃蕩的花船燈籠：“做人要信守承諾，我答應月牙姑娘再去看她，今日便踐約吧?！?

月牙姑娘是“菊”字號船上的姑娘，也是上次被他摟在懷里的那個。

宋大人不僅信守承諾，還重情重義，尤其對美人。

上船時老鴇正在訓斥一個姑娘：“沒用的東西，連男人都不會侍候，養你何用！”

那個被訓得臉色發白的姑娘正是秀兒。

宋大人最見不得美人受委屈：“瞎說，我看秀兒姑娘挺好，今晚侍候老爺我！”

“客官老爺，秀兒她笨頭笨腦，怕是侍候不好您?！?

“無妨，讓月牙姑娘一起。”

秀兒果然不中用得很，只會替宋端斟酒，連一句膩人的話也不會說，像個木頭人似的。還好有月牙，哄得宋端很是開心，也不再理會秀兒。

秀兒坐在一旁，眼神怯怯地向桂熙瞟來。

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嫖客。

不過看她的模樣，總有幾分可憐。這么笨拙，在這里想必經常被訓，說不定還要挨打。

上了二層，秀兒跟了進去，沒多會又出了艙，跟上次一般，站在桂熙身邊。

“你怎么出來了？”

“客官老爺說不用我侍候?！?

桂熙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不跟月牙學學？你看她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客人不就歡喜你了么？”

秀兒低下頭，一臉羞愧：“我不會?！?

“這有什么不會的，你在這船上多久了？”

“我很小便在這船上了，之前都是侍候姑娘們，前幾日媽媽才讓我接客。”

“那也很久了，這不看都看會了么？看你的模樣也不算笨啊?！?

秀兒不辯解，十只手指絞在一起，絞也絞不清。

桂熙不再理她。

半晌，秀兒弱弱地說了一句：“小哥，你能把我贖走么？”

聲音細細弱弱，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

沒聽錯吧？讓她贖她？當她是什么？

她不過一個護衛，能有銀子贖一個姑娘？即便她有這個銀子，她又為何贖一個并不相熟的姑娘？

這個秀兒怕不是腦子不清楚吧？

秀兒見她一臉不可思議，急急說道：“我這般沒用，價錢不會高的。我這些年也攢了一些私房錢，你再添些，想必夠了。”

為何還要她添？

她桂熙連她的客人都不是，為何要搭銀子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