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緞疊得齊齊整整，墊在被褥當(dāng)中，跟婚床上的紅被渾然一體，眾人竟都未注意到。

紅緞鋪開，果然一大灘已經(jīng)變暗發(fā)硬的血跡，卻是在紅緞的一頭，也就是說，孫沛被扎，要么是在床前，要么是在門口。

桂熙松口氣，陳陶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至于真兇是誰......她還是有些好奇的。

大約是她給了真正的線索，范捕頭沒有將她這個外人趕開，任她留在現(xiàn)場聽羅氏招認(rèn)。

“是我表哥，呂三中。他殺了我的夫君。”

呂三中？她的相好，果然如陳陶所說，伙同奸夫，謀殺親夫，這女人的心可真狠。

“你們?nèi)绾螝⒑Φ膶O沛？”

“那晚上，夫君聽著門口有響聲，便去開門看，結(jié)果被扎了一刀，等我追到門口，我只看到表哥的背影。表哥對我一向情深，想是他氣不過我嫁入孫家，一時沖動。我不忍表哥被抓，正巧之前屋頂上落下了一把刀，我便打了注意，把這事賴到別人身上了。求大人開恩，表哥定是喝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走吧，先到衙門。”

“等一下。”

“又怎么了？”

羅氏的臉色冷靜地些：“既然都招了，那我招個干凈。刺死夫君的刀，和那個陳陶的刀鞘，都在被褥里。”

一把尖刀，一把刀鞘，被塞進(jìn)了厚厚的墊被，再細(xì)細(xì)地整平縫上被面，除非一寸寸摸過，或是睡在上邊，還真覺察不著里邊夾帶著又細(xì)又長的硬物。

那刀鞘上，真有六顆藍(lán)色的寶石，看著十分精美昂貴，難怪陳陶當(dāng)寶貝似的天天帶在身邊，也惹出了這場禍?zhǔn)隆?

阿燦可真舍得。除了銀子，他好像還未送過她這么貴重的禮物。還不如一個外人。

哼。

她也不看何時何地，在心里吃起了干醋。容燦若是知道，必得怨她是一只小白眼狠。

可惜他不知道，他正忙著呢。

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這會兒只想看看殺了孫沛的兇手是何模樣。情郎謀殺親夫，也不知該贊這情郎情深似海，還是兇殘如斯。

呂三中被押上大堂，面目還算清爽，背影瘦瘦高高，一來便喊冤：“大人，那晚我連去都不曾去，如何殺得了孫沛？”

“孫家的宴席名單上有你的名字。”

“是。表妹成親，我難過都來不及，怎會跑去吃席。大人可問問在場的親友，哪個可見著我了？”

“你不曾吃席，但心存怨恨，等宴席散去，偷偷溜進(jìn)孫家，將孫沛殺害然后逃離。羅氏都已見著你，你還抵賴？”

呂三中很是愕然，看向跪在一旁的羅氏：“表妹，我未做對不住你的事，你何苦害我？”

羅氏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表哥，我對不住你。原本說好了跟你私奔，轉(zhuǎn)頭卻嫁進(jìn)了孫家，可是，我不忍父親母親為我操心。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殺了我夫君，我往后可如何是好？”

“可是，可是我不曾殺了孫沛啊。”

“那晚我明明見著的是你。”

“見著我？絕不可能，我根本不曾進(jìn)過孫家！”

“可，可明明是你的背影啊。”

呂三中冷笑一聲：“我的背影？鬧了半天是一個背影？我后腦勺長著我的臉，你說那背影就是我？”

羅氏瞠目結(jié)舌，半晌，似剛想通似的，轉(zhuǎn)向曹縣令：“大人，我當(dāng)晚只見著背影，以為那背影是我表哥。如今想來，還是不一樣的，求大人開恩，兇手或許另有他人。”

“有何不一樣？”

“那背影，似乎更瘦了些。”

曹縣令似是惱了，驚堂木一拍：“隨意指證，謊報案情，你可知該如何罰？”

羅氏驚得抽搐了一下，終下定了決心：“大人，那晚我見著的便是表哥，不曾有假。”

呂三中吼一聲：“表妹，你竟如此害我。毒婦，莫不是你殺了孫沛，嫁禍于我！問問那晚所有的親友，有哪一個見著我了？”

啪！

又是一記驚堂木。還好曹縣令的案桌煞是牢固，要不然一場案子拍幾下，若是不牢靠，那可不得散了架？

“放肆。咆哮公堂，重打五板！”

呂三中也受了無妄之災(zāi)，相愛的表妹嫁了他人不說，還指認(rèn)他是兇手，白白惹了這官司，吃了這板子，還不知能不能洗清冤屈，畢竟，他沒有桂熙這樣的朋友為他到處奔走。

即便又吃了許多板子，呂三中仍是不肯承認(rèn)他殺了孫沛，也無人可以替他作證當(dāng)晚他在自家屋中睡覺。

羅氏怕受罰，一口咬定那晚所見便是呂三中。

只能再次休堂。

衙門口的人群漸次散去，各自唏噓。

桂熙在散去的人群中又看到了方仲，他的背影瘦瘦高高，與呂三中頗相似。她的心不禁一動。

方仲今日似有些頹喪，肩膀垮著，溜溜達(dá)達(dá)了一段路，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腳步急切起來，直拐進(jìn)自家巷子。

說不準(zhǔn)是他。背影與呂三中相似，又曾將殺人的嫌疑往陳陶身上引，若是如羅氏所說，兇手在門口扎了孫沛右側(cè)的太陽穴，那兇手是用左手持刀，方仲又是左撇子。

可方仲為何殺孫沛呢？

若是指認(rèn)方仲是兇手，僅憑那幾點(diǎn)，也不算真憑實(shí)據(jù)。

再說，若是羅氏撒謊，她完全可以站在孫沛的右側(cè)刺穿他的太陽穴，然后嫁禍呂三中，而呂三中又恰恰與方仲的背影相像。

要不要管這閑事呢？

她又不認(rèn)識呂三中，反而跟這方仲還有過一段同窗時日。何況不兩日她便要回京了。為了這事，這兩三日她都未曾好好陪娘親。

桂熙蹲在望得見方仲巷口的地方，躊躇不已。

先回去吧。娘親和小嬋還在屋里等她呢。

她離開不久，方仲牽著一頭驢子，驢背上馱著行李，悄悄離開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