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若?！?

他突然喚了一聲。

她停住腳步，等著他說話。

他卻在她身后默不作聲。

她回轉身，抬眼望他。

他的一雙眼睛，如黑夜的星辰，似靜默的大海，似平靜，卻又似蘊著最黑暗的風暴，她看不出這眼里是喜，是怒，是悲，還是憂，她只覺著一頭溺了進去，要透不過氣一般。

他正要說話，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似被刺了一下：“你是女子？”

“......是?！?

風暴倏忽褪去，海上升起無數冰山，每座山頭蓋滿了雪，是這大地上最偏遠最緲無人煙的地方。

“小五他不會變成女子，他知道我不喜歡?！?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不可聞。

妍若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楞楞地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大約是她的狐仙公子聽見了她心里所想，早些逃回它的書里吧。

容燦回屋，渾身似帶著風雪，冷冷冰冰，像是出門走了一趟，全身的熱氣便消散了。

桂熙捂了他許久，他一雙冰涼的手，才慢慢從指尖處回暖。

妍若巴巴地跑來烤紅薯，竟未來得及吃上一口，倒是便宜了容燦。一口口蜜甜的薯肉喂到他嘴里，他總算眉眼舒展開來，帶上了笑意。

“阿燦，那個妍若如何？”

見他心情好轉，桂熙開始招惹他。

“什么如何？”

“是不是長得很標致，性情也好？我覺著跟你般配得很。”

“呵?！?

“她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會辱沒了你。”

他的眉尖微微一動，似是動了心：“是么，哪家的？”

“城南的祝家，生意遍及江州，家財萬貫，富得流油。即便將來分不得家產，嫁妝可是少不了的。”

“怎么，你覺著我是貪圖嫁妝的人么？”

“自然不是......不過，嫁妝若是寒酸，那也是配不上你容小公子的。”

“有道理。我要去提親么？”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桂熙一時難以辯清他是否真心。不過總算他愿意回歸世間塵事，即便只是逞嘴上之快，那也已是今日之樂。

“要的要的，若是提親成了，我也算是你們的大媒人，要吃三十六只雞的。”

“三十六只雞？”

“是，此間作媒的，要吃掉主家三十六只雞?！?

“那我現在去買雞崽，此刻先養起來?！?

“如今大冬天的哪有雞崽賣？”

“小嬋家里的雞不是下了不少蛋么，可以先孵起來。”

“誰孵？”

三人互相看看，誰孵？自然是母雞了。

只是母雞不肯好好地趴在蛋上，它聽不懂孵出小雞對于容燦的終身大事的意義。最終，這項重任仍是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畢竟，孵小雞是為了他自己。

他們數了十八只雞蛋，放在草簍子里。再多便要壓碎了。

容燦盤腿坐在床上，將草簍子抱在懷里，再蓋上被子，他便成了孵蛋的公雞。原本她們還擔心他坐不了一杯茶時間便鬧著放手，未曾想直到日暮，他都安安靜靜地坐在被窩中，閉著雙眼，動也不動，如入定了似的。

他不過打了個坐，運了個氣。

天寒地凍，廣善堂這批的嬰孩已經往各處運得差不多了，眼下天寒地凍，送來的棄嬰少了，也不是出“貨”的好時候。他身邊的人要么留在船上，要么散在城內，休養生息，也將掙來的銀子換一些舒適享樂。

南云安以為是外頭的人殺了南云信，只得扶他做了正少主，把復國和復仇的任務交給他。

復國，復仇？

小南國不過一股遺民，早已支離破碎得不成氣候，成個江湖幫派，做做這些黑暗里的營生尚可，想和這偌大的中原對抗？只能用南云安說過的一句話：螳臂擋車。

不過，他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韜光養晦，慢慢壯大。

南云安會老去，將來總有一天，小南國的權柄會全部落到他手上，那時，若他已積累起足夠資本，說不準便能重建一個新的小南國。

容尚書嫡子的身份，也似一張通行證，有的難敲的門，用一下，也便易開了。

不過，與人合作，難免處處互相掣肘，各自分成，總沒有獨享其成來得爽快。閑暇時，倒是可以另辟一些蹊徑。比如，那個似乎喜歡上自己的妍若......

至于替南云信復仇，沒有人會蠢到拿自己開刀吧。即便是追查他們以為的殺手，那也等他有空了再說。

一吐一納，半日已過。

有兩人來到他床前，對著他低聲地品頭論足：“他坐了半日？”

“是?！?

“睡著了吧？”

“大約是的?！?

“要不要喊醒他？”

“要，讓他起來做菜。”

“好。”

兩根手指輪流戳在他肩上，伴隨著低聲的呼喊：“阿燦”，“阿燦哥哥?！?

行吧，坐下孵蛋，站起燒菜，若是讓他的子民們知道他這個小王子在這里做的竟是這些事，豈不是要驚掉下巴？他有些慶幸沒有帶上蘇四郎，要不然，這個人必定大驚小怪，非得鬧得船上的人都知道。

他假裝睡眼朦朧：“怎么了？”

“阿燦，我和小嬋想吃你做的菜?！?

“可曾買菜了？”

“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