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18點32分。

他把衛生間都給搞臟了，對著他兒女和老婆的照片痛哭流涕，翻看著錄像帶垂死掙扎。他肯定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覺得自己活不過地球的黎明了。

他哽咽地叫我進去，肯定是不想讓我看到臉。

“顧北，我不行了。”他有氣無力，痛苦地說，“即使能回去，我也撐不到回家看日出?！?

說著，那個偉岸男人流下了眼淚，他害怕地喘著氣，生怕會因為要死不活浪費氧氣被我虐死。

他把我拽到門后的角落里，我手持能量棒豎在我們中間，才能看到那紅潤光芒下他瘦弱干癟的臉，相信我，區區一個小時他的變化，無論是外貌還是語氣和心境都是天差地別。

他抓著我的衣領，顫顫巍巍地說，“顧北，我要死了……怎么辦？”

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我真的沒法回答他，我老實地說，“沒關系，我們都會死的！”

“我不想！”他那激動地說，“我不想死。我害怕！我想回去！”

他焦黃的瞳孔中不斷閃爍著紅色警報，真誠？那是真的恐懼，見不得光的本能！我仔細地品嘗著他那細膩卻油膩的情緒，可我始終無法體會到傷心，我還是要努力傷感地回答他。

“我也想……青鳥總是要歸巢，不是要執行任務嗎？兩個人可以，一個人也可以。但你唯一不能死的理由，不是家里有人要等你回去，而是我需要你清醒的腦子！”我佯裝氣憤地說，“我糊涂了！我算個乘除都要兩個小時！你以為我在想什么？”

他緊盯著我看了好久，他喪氣地說，“對不起……我真的好害怕，我感覺馬山就要飄出飛船，我感覺腦子在跳舞，在往腦殼外面飄?！?

突然，他就開始大喘氣，嗓子顫抖說不出話，像是心臟病發作一般，癱軟下去。

我趕忙把他拉回觀測臺，剛給他遞上氧氣，他張口就來，“激素……給我激素！”

大概半個小時后，他舒緩了很多，但還是強烈要求我帶他歸入黑暗。

“你恐怕不記得了，后羿3號還有一架衛星火箭，雖然不能把人送回去，但要運送幾個小方塊還是綽綽有余的！”

其實，我還有擔憂的地方，他肯定也想到了，但我們不能隨意議論。我去照辦了，按他說的就在底部的起落架上綁定著。

我興高采烈地外出了，雖然機械設備都沒法拿出來，但為了進行捕捉成功后的采集工作，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輕裝外骨骼?？凵习踩K，順著外梯，磨蹭了2分鐘我就到了。

可啥也沒有！起落架是收攏狀態，雖然有些破損，我們可能撞過隕石?？墒菬o論我如何仔細觀察，都沒有“小火箭”影子。我特意靠近，待了不下20分鐘，無功而返。

我有在思考，我該如何回復他呢？是沮喪地反駁他說“根本就沒有”，還是難過地說“丟了”？

回到艙內，可我沒想到他居然去了觀測臺。我趕過去，開口第一句，“誒，靳南，你說各個國家會為了這玩意兒打起來嗎？現在可能已經在內亂了，社會分崩離析，到處都是特工內奸和恐怖分子。說不定某個國家正在謀劃搶劫咱們倆呢！”

他看我說個沒完，不耐煩地問，“怎么樣了？”聽那不屑的語氣似乎已經看破我了，知道我是在“佯攻”。他見我只是一臉難受不說話，同情心泛濫地問，“到底怎么呢？你說吧！”

“結果很糟！”我滿眼都是委屈，緩了一會兒，我看他面色潮紅語氣輕松，似乎傷情好轉很多。這不是病，對嗎？看他臉色已經黯淡，我才開口，“很不幸，起落架報廢了，小火箭不知所蹤！”

他茫然地看著我，幾次挪走目光，疑惑不解地說，“怎么會呢？怎么會那么巧合呢？”

我們僵持許久，氣氛凝重，他又開口了，“那要不，你去后羿2號上看看，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沒有。”

聽他說完，我兩眼放光，好像要去大富豪家激情一夜的小偷，“好，我這就去！”

我沒感覺到他有什么變化，悲痛和哀傷，無法憑語氣和面色從打了激素的他身上看出來。

我再次達到艙外，這次格外小心，雖然安全繩可以保證我不會被丟掉，強力的爪子也不會松開梯子，可我就是擔心，因為背后是宇宙深淵，而不是星辰大海。

我到達飛船頂部，望著那殘破的巨大花苞，就是他抓住了那該死的后羿2號！或許我們應該讓白蛋朝外！那樣是不是就不會對艙內的我們造成影響了呢？

我仔細觀察，登頂查看。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極了智障，因為我們抓住的不是后羿2號！而是他的殘?。∈潜话椎白矒羧诨蘸系奶蘸辖皙{子頭！我進不去！里面壓根就沒有“內部空間”！

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靳南朝記憶混亂了”，他出現“自我以為是真的認知錯誤”。

后羿3號的后半段，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嚴重，發動機也沒有工作，可能是燃料漏光了。

我又靜默了，大概半個小時后，我回了。可他又跑到了衛生間！

他抓著扶手在那抽搐，嘴里竭力喊著“啊啊——”，那是痛苦卻又無法言語才有的情況。

我很痛心，僅僅是半小時而已，一去一回才用了多久，10分鐘？他就變得沒了人樣。

他說自己希望待在黑暗中，待在小角落里，并讓我拿來他妻子的照片，仔細地看了看他居然又丟掉，然后問，“你給我的是什么？”

我太疑惑了，雖然黑，但我總不可能連他老婆的照片也能認錯吧！“那不就是你老婆嗎？”

“什么？”他震驚地說，“你給我，把她給我！”

我遞了過去，他顫顫巍巍將照片放到了眼前，安靜了許久，他要去了我手中的藍色的熒光棒，又仔細比對的10分鐘。我也看出來了，他突然說，“我瞎了！”

空氣像是被他的三個字嚇跑了一樣，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大聲地問，“顧北，怎么辦？”

這時候我不僅茫然，還失去了感情，我甚至很嫌棄他，我靠近揉著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沒事，用不著害怕，我剛才都差點掉下去了！有小隕石碎片！”

我可能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難以置信且可憐兮兮地說“是嗎？你沒事吧？”我沒有回答他，他又問，“后羿2號怎么樣了？”

無奈，經過半個小時的猶豫和恍惚，我只好臨場發揮，現編了一個故事：

“那太可怕了！2號機器人的身體零件散落一地，它的腦袋被1號抱在懷里，而1號下半身殘缺，上半身雖然有被切割擊打的痕跡，但還算完整?！蔽覈@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我快速找到監視器，可里面記錄的東西人類這輩子也不敢直視?！?

“到底是什么？還能播放嗎？”

“畫面模糊殘缺，音頻播放器壞了，但還是能輕松總結出事發經過的！”突然的靈感爆發，我想到了一個非?？植赖墓适?！我說，“他們第一次捕捉完成后，由于機位不對產生了晃動然后脫離再次捕捉，緊接著隕石翻滾高速撞擊了后羿2號，莫名的爆炸使飛船損毀嚴重，巨蛋卡進了艙室內，產生了巨大的噪音，然后空氣一陣波動，所有的電力系統都癱瘓了?！?

我停頓是想征求他的意見，我是不是還要繼續講下去，他很快就心浮氣躁地問，“說啊！說點有價值的！”

“接下來的畫面就是，1號修好了監視器，叫2號過來看。飛船被撞得像個窩窩頭，他們帶著監視器出艙查看，回來之后，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就顛覆了我的三觀，2號問‘斯博瑞，回去之后你要怎么跟你老婆將我們的這次經歷呢？’

1號回答‘得了吧，凱恩斯，咱們現在應該想辦法把那個蛋取出來，而不是在鏤空的水壺里思念老婆’?！?

我靜靜等著他的回答，看他毫無表情，我接著說，“就是這樣，他們把自己當成人了！還產生了許多只有人才會有的交流，然后他們為了要不要回去產生了分歧，因為后羿2號報廢了。

但是他們發現回歸導彈還可以用，但是必須要引爆燃料艙讓導彈從卡死的狀態脫身，那樣他們就可以返回了，并且還能圓滿完成任務。

但是導彈在搭載那顆蛋之后剩余的空間連裝下他們中的一個都辦不到，但是2號突然想到，可以將自己解體把腦袋和身子送回去！但那也只能裝下一個，于是他們為了回去的座位，開始大打出手。

2號勝利了，正在準備離開時，1號準備引爆導彈同歸于盡，但他突發奇想，想讓2號把自己腦袋帶回去，于是2號開始肢解1號，沒想到的是導彈突然就爆炸了，1號就抱著2號的腦袋終結，而2號則粉身碎骨。”

我摸著靳南朝的臉，感受著他的吐息，他一直在念道著“真的嗎？怎么可能？這不可能會發生啊！”

緩和了許久，他對我說，“顧北，你說咱們會不會也會像他們一樣？”

我頓時就驚呆了！“你這種想法太可怕了！輻射超標，我們也就只能活四五天而已?！?

“那你說，咱們的導彈呢？把爆炸彈頭取出來！”他信心滿滿地喊道，思考10秒他玩命似的抓住我的衣領使勁晃動，驚叫道，“能行的！你可以的！顧北！”

他充滿活力的話語驚嚇嚇到了我，我滿是疑惑，驚嘆道，“那導彈那么小，我又不能分體！我也回不去啊！”

他語氣沉重，帶著憤怒和永不休止的喜悅感慨地說，“我又沒讓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