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尖細且高亢的鳴叫聲直接在蘇曜的意識海內炸響，好似鋼錐刺入腦腔的痛苦，讓他的呼吸都為之一窒，思維短暫空白，繼而又猛烈收束。

嘶～

蘇曜瞬間清醒。

然后，他一把抓住還沒有擺脫視象“沖擊”的阿諾斯，轉身一個騰越，便向著第一層的出口快速沖去。

這時，大量的干尸已經像雨一樣落了下來。

好在蘇曜是超凡者，身體素質遠比一些成年男性要強悍，又有蛛傀幫他調整下落的姿勢并充當借力點，所以幾個起跳過后，他便來到了大門之前。

隨后，一個猛烈沖刺，便脫離了危險，沒有被眾多的尸骸所淹沒。

“嘔！”

來到巨樹外面的阿諾斯，再也忍受不了大腦深處的高度暈眩以及胃部的強烈痙攣，大口嘔吐起來。

“嘔～”

一灘混合著褐色汁液、干癟肉沫和少量面包碎屑的粘稠粥狀物，被迫從阿諾斯的嘴里嘔出。

他的晚餐正是半風干的面包片以及少量熏制的牦牛肉。

而這兩種食物的外觀與門內的干尸，高度重合。

“噗嗤~”

橡木塞很輕易的便被取下，蘇曜將上次未完全喝凈的藥劑灌入口中，瞬間一股深入靈魂的清涼之感，涌遍全身，讓他大腦深處的陣痛得以緩解。

“怎么會突然出現那么多的尸體，這個地方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

而且，它們是怎么出現在巨樹頂部的？

我之前明明什么都沒有看到啊！”

舒緩過來的阿諾斯，眸光中滿是震驚和不解。

“不知道，那份報告中記載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要想了解更多的信息，只能靠我們自己去慢慢探索了。”

蘇曜的臉上滿是無奈，但很快又轉化為興奮。

探尋那些埋藏在歷史塵埃中的隱秘，不正是“秘寶獵人”的樂趣和追求嗎？

“阿諾斯，你在外面小心一點，我再進去看看。”

“什么！

你還想進去？瘋了吧！

這個地方這么詭異，咱們離它遠一點不是更好嗎？”

“不，我還不想走。

我的靈性現在異常雀躍，我總感覺那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吸引我。”

“那就更不能去了！”

“不！我必須去看看，我能察覺到，那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不能舍棄它，我……”

突然，一股巨大的落差感和空洞感襲來，蘇曜的靈瞬間變得灰暗且沉重起來，熱烈、蓬勃的情緒被抽離，黑暗、負面的能量激增。

蘇曜臉上的表情逐漸開始扭曲。

與此同時。

“唳——”

數道急促且高昂的悲鳴，在蘇曜的腦海中炸響。

它們感知到了主人精神上的變化，這觸發了蘇曜提前設置好的“警報”。

蘇曜的臉上頓時閃過一抹掙扎。

短暫但強烈的痛苦讓他恢復了一些理智，沒有絲毫猶豫，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撬開嘴唇，鼓動舌頭，大聲嘶吼道：

“阿芙……”

啪！

還未等蘇曜念誦完完整的真名，他的兩瓣嘴唇就像一扇被強風吹動的大門，瞬間閉合起來。

蘇曜的眼中閃過一抹絕望，瞳孔深處漸漸有藍綠色的濃厚霧氣暈染開來。

……......

虛幻的心靈之海。

蘇曜原本那純白、明凈的靈魂，此刻已經染上一抹極重的青色。

這源自于蘇曜心靈之海上方，那團擁有無數透明觸手，不停閃爍的，沉浮的，不定型的虛幻云霧。

伴隨著蘇曜吸食的霧氣越來越多，隱藏在云霧之下的觸手們也開始揮舞起來，它們先是以一種閃電般的速度，侵蝕了蘇曜的靈體，隨后更是將其作為了土壤，在上面扎下根來。

“嗤～”

朦朧的，璀璨的，宛若星光一般的物質，在觸手接觸蘇曜靈體的那一刻，就開始加速抽離。

蘇曜本就灰暗的靈，變得更加黯淡、陰冷，一股腐朽的氣息慢慢從內部滲透出來。

焦慮、悲傷、憤怒、痛苦等種種負面的情緒，開始勃發，激昂，迸裂！

炭灰、褐綠、赭黃、深藍等種種晦暗的色彩，不停地交織，雜糅，

同化！

扭曲、抽象、怪誕的色彩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深邃、原暗、死寂的，

黑！

當所有的雜質被剔除，精華被萃取，純化，融合之后，誕生而出的靈粹，就成了人類最古老也最強烈的情感。

即，

恐懼！

............

蘇曜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他從云端跌落。

墜落在長夜里，墜落在黑暗中。

伴隨著呼嘯的寒風，徹骨的陰冷以及撕心裂肺的悲鳴。

向下，向下，不停地向下。

于深井中，于幽潭里，于瞳光中的倒影間，他看到了火光。

沖天的火光！

灼熱、熾痛、窒息的感覺撲面而來。

蘇曜的意識深處，頓時有難以言明的恐懼在滋生，膨脹，難以抑制。

于是，沉重的靈閉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繼續向更深處墜去，若隱若無的啜泣聲開始消失。

……

他在恐懼什么呢?

空洞的靈本能的閃過一絲迷茫。

是火？是光？還是死亡？

他不知道答案，也找不到答案。

于是，他放棄了思考。

繼續向更深層次的黑暗墜去。

……

“＆＃$％＆￥……”

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平靜的水面逐漸泛起漣漪，水下有洶涌的風暴在醞釀。

凈心水器，莫不影顯，常現在前。

呼！

熾烈的焰從水底開始噴薄，連黑暗都點燃。

“光......”

蘇曜空洞的靈被這火光所照射，迷忙漸漸消退，堅定開始浮現。

他終于回想起那道他一直都在期盼著的光芒。

他不應該忘記的，

曙光！

……

咔嚓！

一股巨大的撕裂感從蘇曜的靈體內部傳來，他的意識深處頓時有模糊的畫面不停閃爍。

嘩啦！嘩啦！

人物、場景如同翻書一樣快速轉換，蘇曜的“目光”逐漸定格，瞳孔開始縮小，余光中慢慢只剩下一道仰天嘶吼的身影。

“阿芙......”

尖銳且狂躁的低語在四周響起，由細微到宏亮。

“阿芙……”蘇曜無意識的重復。

又本能的覺得，好像缺少了點什么。

于是，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樂爾……”

“阿芙……樂爾！”

一道激越的嘶吼，一句細微的呢喃，終于跨越時空，融合為一。

“阿芙樂爾！”

............

心靈之海的上方。

吞食了大量“星光”的云霧，身軀已經膨脹到一種難以想象的程度，觸手肆意延伸間，就覆蓋了心靈之海的大部分空間。

但它似乎并未滿足，還在瘋狂地侵蝕、擴張。

直到，蘇曜的靈開始劇烈地顫動，一股微弱但灼爍的波動從靈的內部傳出，瞬間橫掃過整片虛無之海。

受這股波動影響，云霧的內部陡然間出現了渦流，四周的霧氣開始不斷向中心匯聚，核心變得沉重，重心不再穩定，開始分裂、崩潰和坍縮。

一部分的重心能量變為了肉眼不可窺視的強光，剩下的則開始增加核心的溫度。

核心部分逐漸變成圓盤形狀。

剎那間！

無量的光明從中綻放、噴薄，輻射向四面八方。

瞬間！

整片心靈之海就變成了光的世界。

…………

“再加上朝露和水歐珀……”

“好了，儀式終于成型了。”

阿諾斯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用袖子擦去臉上那細密的汗珠，盡可能的讓焦躁的心情平復。

“希望這樣能有用吧！”阿諾斯擔憂地看著躺在地上，僵直不動的蘇曜，心中默默祈禱。

在蘇曜大聲吼出，“阿芙……”那半句話后，阿諾斯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再聯想起蘇曜幾分鐘前那異常強烈的“沖動”。

阿諾斯已經可以確定，蘇曜是被什么鬼東西給污染了。

于是，他第一時間就控制住了蘇曜。

緊接著，高純度的圣水、驅魔符文、凈滅之鹽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全用上了。

但奇怪的是，這些材料完全沒有起到一丁點的效果。

阿諾斯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免有些手足無措，心中的擔憂更甚。

幸好，他從蘇曜的那句嘶吼中獲得了啟發。

“阿芙……”或者說“阿芙樂爾”，正是晨曦女神的真名。

雖說，誦念神靈真名者，必受懲戒。

但不要忘記，晨曦女神還同時執掌有“凈化”的威權。

既然如此，那么祂的神罰中也必然要體現這一點，賦予這一神圣屬性。

這，就是可以被利用的。

只要能抗得住這一波攻擊，蘇曜身上的污染根本就不算什么。

阿諾斯抬頭看向溶洞上方，那厚約近百米的水晶巨壁，心中暗暗想道：

“這水晶的硬度都可以媲美紅寶石了，有它擋在前面，我和蘇曜不一定會受到傷害。

而且，我就只是念個名字而已，祂還不至于那么小氣，非得劈死我吧！

晨曦女神再怎么說也是位正神，所以，神罰的規模應該不會很大。

嗯，可以一試。”

阿諾斯深吸一口氣，然后閉上眼睛，用左手食指輕輕叩擊眉心，同時，右手大姆指朝上，四指合攏成拳，扣住心臟，輕呼道：

“阿芙樂爾！”

……

三秒鐘后……

七秒鐘后……

十秒鐘后……

想象中的盛大光焰并未出現，四周依舊像死水一樣寧靜。

“這……

怎么會沒有反應？”

阿諾斯瞬間傻眼了，但他卻并沒有放棄，接下來，他又不死心的用各種語言開始嘗試。

包括，龍語、古龍語、伯恩赫希萊語等可以撬動自然力量的超凡語言。

然而，詭異的是，全都沒有反應！

“這……”阿諾斯懵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誦念神靈真名者，必受懲戒。

這是寫在教典中的鐵律啊！

阿諾斯不認為自己是特殊的，那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阿芙樂爾”

根本就不是晨曦女神的真名。

“阿芙樂爾”，這個名字，始見于《晨曦之城》這本書中的——神降篇。

“‘翁斯坦格利爾’必將從地底的巖漿中蘇醒，祂是異魔的主宰，黑暗的少君，祂從地底歸來，大地將起刀兵。

我們敬愛的母親，光明、希望、凈化等崇高榮耀歸于一身的主，預見了這個未來。

于是，為了萬民不被離散，羔羊不致死亡。

我們仁慈的母親，朝曦的主宰，不滅的光輝，將于七日之后，于那穹高之所，光明匯聚之地，

降臨！

屆時，你可為祂在塵世中的父，你的妻子科琳·溫可為祂在塵世中的母。

七日之后，科琳·溫將會生下一個女兒，你要給祂起名叫‘阿芙樂爾’……”

所以說，“阿芙樂爾”還真不一定就是晨曦女神的真名，這或許不過是祂行走人間時，所用的一個“代號”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阿諾斯眼中的沮喪和茫然一掃而光，他還未真正的失敗。

蘇曜還有救回來的希望！

既然，“阿芙樂爾”，曾經是作為一段時期的【神之名】存在的，那么，它必然會與“晨曦女神”產生聯系。

甭管這聯系有多么的微弱，只要還有聯系就可以被利用！

他雖然無法像蘇曜一樣，畫個圣徽就能聯系上神明，事實上，他即便利用完整的儀式也沒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有了這一點聯系，就不怕不能實現類似的效果。

打個比方，

你在教堂中祈禱，發自內心的贊美女神，但你一定就能得到祂的回應嗎？

恐怕不能。

因為，贊美祂的信徒實在是太多了，祂憑什么會多看你一眼？

但是，

你咒罵祂就不同了，即便隔著重重的帷幕，相信，祂的神罰也能如約而至。

阿諾斯，將要做的事情從原理上來說，基本與之類似。

既然，直接呼喚“阿芙樂爾”這個名字行不通。

那么，通過晨曦圣徽這個媒介呢？

通過指向性極強的，可以溝通晨曦力量的儀式呢？

阿諾斯相信，只是接引一道圣光下來的話，不會很難。

通過這兩種手段呼喚祂的名，其實和在教堂底下吐槽祂，效果基本一致。

被圣光劈的概率，

極高！

“再加上朝露和水歐珀……”

“呼——”

“儀式終于成型了，接下來只需要再次呼喚那個名字就可以了，希望這些水晶能擋得住神靈的一絲怒火吧！”

“呼——”

阿諾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努力排解心中的緊張和恐懼，順便把蘇曜拉得離自己近一些。

“阿……”

“阿芙……樂爾！”

在阿諾斯的話語還未脫出口之前，一道混雜有兩種不同腔調的聲音，先一步嘶吼了出來。

“阿芙樂爾！”

“我艸，蘇曜你……”

轟——

語言的力量，勾動了儀式。

瞬間，一股恐怖至極的波動，從云層內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