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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凝固的思念

午夜笛聲

我的生命里,有一段美妙的午夜笛聲,長久的在耳際悠揚婉轉。那是童年的午夜清泣的竹笛聲。那是我半生來聽到的最美最好的音樂。那是來自龍門溪鄉(xiāng)村月夜的天籟般的聲音。那是來自一個鄉(xiāng)村青年熱戀纏綿的竹笛的傾訴。當然,那時,年少的我還是隱隱約約的感覺那笛音里的情愛戀歌。

想想已有三十多年了。那時我不過六七歲而已。但特別敏感,也比較聰明。我的情感有別于一般農村的孩子。異乎尋常的靦腆羞澀,對遠山遙望遐想,對溪流默默沉靜,對云彩山鳥特別鐘情,對人世特別留戀癡迷。

我家的鄰居就是龍門溪油坊老板老郝頭子的家。雖然中間隔著一個公路段。差不多一百多米。他家五男二女,二兒就叫學印。當然還有學農,學軍,學兵等名號。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懷舊之情,滄桑之感,往往不請自來,不經意間光顧我平淡無奇的凡俗生活。

有老家的鄰居學印的小女思思,今年二十一歲。時光如流,不分晝夜。誰料想當年我在讀大學即將畢業(yè)時,思思還懷在她母親的肚子里。那時放假回家,經常在她家打撲克牌玩,其母也特好打牌,大著肚子聽到有牌打,從床上一滾就起身。好珍喊道:“學印,等我來打。”于是其父只有看牌的福分了。

思思小名叫“六百”,是因超生被罰了六百元。從小到大,村里的人都這么叫。雖然這名與某歌星名韻味相當,但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卻有些不當。現在來到小縣城的理發(fā)店作美發(fā)助理。于是,店里老板吩咐同來的老鄉(xiāng)都改口喊她思思。其實思思種他媽媽,性格豪爽。白酒啤酒都喝得,一到酒桌上總是讓年輕后生們喝醉喝癲,她媽媽往往也參戰(zhàn)助興。只有其父學印收拾殘局,撿拾杯盤狼藉的攤子。

學印是村里公認的好人,特別心疼堂客。好珍似乎一年四季都在牌桌上過日子,大大咧咧,無憂無慮,是個地道的樂天派,像個快活的天神。而學印除了一人做陽春,還逢場殺豬賣,他是遠近有名的屠夫和廚官,四周村里的紅白喜事,都會請他去掌廚,誰家能請到學印掌廚是一種榮耀,有好大的面子。但他的名聲還在他萬事依堂客。自己犁田回家還要自己煮飯,自己趕場回來還要炒菜。全弄好后才喊老婆從牌場回來吃夜飯。兩口子關系特別好,有說有笑,如膠似漆。令人羨慕。

想不到前幾天,學印竟然來到店里,原來他是來縣城看病,準備到中醫(yī)院動手術。我恰好在理發(fā)店里門口,見他剛毅的國字臉上少有顯得憔悴,說話聲也變輕了些。對我說:“是闌尾炎,隔十日半月就痛,吃藥打針又強些,但斷不了根。光去年一年就花了千多,還落得人吃虧。干脆動手術算了。”

于是我送他們夫妻到中醫(yī)院。店里太忙,思思也抽不出身,陪她父母,好在是小手術,且學印侄女在中醫(yī)院上班。

這思思的父親學印,就是當年吹笛的青年。每到月上柳梢頭時,夜飯吃過后,就可以聽到學印吹奏竹笛的清脆渺茫的聲音。每次都吹奏到很晚很晚。我獨自睡在自家木樓上,傾聽這夜色里飄來的笛聲,小小的心子隨著曲調飄蕩流散,融入夜色里,飄在樂聲中。那種與天地融合,與靜夜交流,與草蟲和鳴的發(fā)自學印的嘴唇,來自山間竹管的風中震動的顫音,是如何讓人安靜,又如何使人飄蕩的神妙的東西。我夜夜為這笛聲著迷,因這竹笛癡呆,聽到這熟悉的似乎是發(fā)自大地天空的音響,我就情不自禁的激動平靜,平靜又激動。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最神圣的音樂享受,那沁人心脾的音樂,不絕如縷,如泣如訴,醍醐灌頂的滋潤我的幼小心靈與血肉的精神。到現在那遠去的時光里的竹笛,還一如當年在緩緩的吹響。

尤其在如霜的明月之下,我難以入眠的雙眼,彌望木樓前的柿子園滿樹的柿子沐浴月色,那種繁密那種沉重那種暗淡那種神秘。那整個山村黑色的木屋烏瓦,沉默寂靜的凝重,龍門溪溪流的平靜無聲。都被月色下的竹笛聲輕柔的多情的籠罩著安眠著,可是,我敏感多情的心睡不著,伴著笛聲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飛到很遠很遠從沒有到過的美好的地方。甚至是飛到了夢境里。那時,我是多么佩服年輕英俊的學印啊。但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是長年累月吹給村里一位美麗賢淑的姑娘聽的。那是村中一家姓黃人的黃花閨女。全村同齡女子里最美麗秀氣的姑娘。名叫早香。那是情愛的吟誦,是情愛的竹笛聲。

美發(fā)店里的員工,熟識了思思后,就隨便開玩笑了。年輕的葛師傅對思思這位美發(fā)助理笑著說:

“思思,你爸爸那么心痛你媽媽。肯定是你媽媽功夫好。你要向你媽媽學幾招啊。”

思思也不生氣,說:“原來我爸爸就不喜歡我媽媽。聽我媽媽說,我爸爸喜歡另外一個女人,那是他的初戀。那時,對我媽媽也不好。后來,年紀大了。他覺得對不起我媽媽。才變得如此好的。”

也許思思真的不知所以然。其實,她父親吹笛就是為了村里那個姑娘。名字叫早香。父親在懷化城里當醫(yī)生,母親是半邊戶,帶著一女三男,住在龍門溪生活。母親很漂亮,也很能干。大女十七八歲,出落得想一朵迷人的山花爛漫。斯文含蓄,淺笑低吟,十分能干,是媽媽的好幫手。不知那天心子就開竅了。被竹笛聲迷住傾倒了。女子家在村中,男子家在村尾,靠近古龍門溪橋頭,而學印爸爸的油坊就在,古橋底下的溪水旁平地上。學印家后面是片楠竹林,在后就是山林莽莽了。且聽得見油坊水壩的清澈流水聲。

屋前屋后都是樹林竹篁,田邊地頭旋積著稻草樹。哪里一般是鄉(xiāng)下青年男女談情****的地方。月色下的幽會往往在草樹下歡樂瘋狂。后來,大人們發(fā)現同村的兩個青年好上了。雖然不同姓。但在當時也屬于不光彩的事,因此雙方大人堅決不同意,生生拆散了一對鴛鴦鳥。那一段時間,我發(fā)現學印的竹笛變得悠遠哀怨。聽得我心空落落的,難受得很。夜色也似乎變得更加凄涼。有時加之半夜陽雀的悲啼,更加讓人心驚肉跳。

沒過半年,美麗的早香準備出嫁,家里熱熱鬧鬧的遍請村里的叔伯親戚朋友,擺了幾十桌常喝酒席。男方是二十里開外的潭龍坡曲水田村人。新郎官喜形于色,喝得滿臉緋紅。院子的年輕人都高高興興的來龍門溪接親接新婦娘。早上來接走,晚上入洞房,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男方把嫁妝與新娘,一股腦原封送回了娘家。送到龍門溪黃家門前,二話不說,退了這門親事。黃家默默承受了難言的屈辱與不幸。一場喜事馬上變成悲劇。早香成了棄婦。最傷心的莫過于吹笛人。從此我再也沒有聽到夜晚的竹笛聲了。從此,鄉(xiāng)下的夜晚更加靜謐更加凄涼了。

即使學印想要這被人休掉的女子,郝家大人也不會同意。那是農村最忌諱的。而早香之所以出嫁翌日被棄,據媒人說,就是新婚同房時,丈夫沒有見到妻子的****落紅。而認定早香事先已****于人,有過茍且之事。當夜被丈夫毒打,承認其實。寫了字條。故天一亮就風風火火送回娘家了。這是多大的屈辱啊。對雙方而言,是永恒的傷害。之后,早香一蹶不振,花容憔悴。一下衰老木訥了。臉上的血色也消退了。連個月之后,不假思索就再嫁給了鄰鎮(zhèn)花橋的一個三十幾歲,斷了一條手臂,黝黑丑陋的男人。過她自己的平靜痛苦的生活去了。多少人為之惋惜,多少人為之感慨。但他們也想不到會有更好的歸宿。誰讓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呢?那就是那個時代的結局。女人的悲劇啊。

看來,思思所說的自己父親的初戀,就是這一段經歷與痛楚吧。他心里總覺得永遠欠一個自己摯愛的女人的,心里的深深隱痛,是他同情愛憐后來父母給自己娶的女人,也就是好珍了。這是一種必然的過渡與轉換。盡管他再也不吹竹笛,再也不談那段往事,但那位早香姑娘,那為這位心上人所一往深情吹奏的旋律與聲音,卻刻在心底,永不磨滅,隨著歲月流逝,而更加深刻。就如早年刻于小樹上的傷痕,與日俱增,愈長愈深。除非這顆樹死了到了,除非這棵樹變成了灰燼。

三十多年過去了。這樣的竹笛聲永遠消失了。這樣的女子悲劇也不會重演。學印的小女思思也已二十一歲。過著自由奔放的青春少女生活。少了很多禁忌。情愛觀也開放了許多。

說起思思。現在女孩子,也太放縱了。一點也不怕羞。某天夜晚,理發(fā)店的主管生日。請大家同事們一起到“不見不散”唱歌喝酒跳舞娛樂。葛師傅就開思思玩笑。

他作弄地說:“思思,你渾身到處都漂亮,就是咪咪小了一點點。”你猜思思怎么回答。

她毫不示弱地說:“葛師傅,我咪咪還小啊。你跟我來衛(wèi)生間去,我脫給你看,讓你見識見識。但是我先聲明,只能看,不能摸。”說完就做出往衛(wèi)生間走的架勢。可是葛師傅不敢,不得不服輸投降了。

我們不由感慨。我們當然要感謝生活。時代畢竟在前行。女性的悲劇正在逐步減少。但童年時的竹笛聲,仍然那么動情的迷惑著我,安撫著我,成為我對那個逝去的歲月靜靜回憶的無聲的旋律,和不滅的凄婉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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