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就是天黑

整部《地下鐵》的格調(diào)很灰暗，就像我們生活過的每一個城市一樣，沒有陽光，穿梭來往的人群，一幕一幕陌生而熟悉的故事上演，其實這些故差不多都一個情節(jié)——愛，或者不愛。《地下鐵》只不過截取了我們內(nèi)心空間的一段獨白，然后以影片的藝術(shù)形式傳遞給我們的一種視覺影像。即便如此，當淚滴從影片的背景中滑落，除了它在風中流淌的聲音之外，我們什么也聽不到。結(jié)局再好，可是伸出雙手一抓，照例是霧一樣的空朦。

在這個城市，我們什么也不是。我們只是地鐵，來來往往地穿梭于熟悉而陌生的場景，與很多人很多故事擦肩而過，可是唯獨沒有自己的故事，沒有愛情上演。我們能理解什么？我們懂得愛嗎？正如片中人所說：“什么是相戀？我能懂嗎？”沒有回答，影片只是用了大段的鏡頭特寫搪塞過去：背景不斷變幻，地鐵閃爍其間，一切都琢磨不定。

影片以一種很緩慢的節(jié)奏推動情節(jié)，就像女主人公張海約（楊千燁飾）手中的拐杖，慢慢地敲著城市的地面，敲著都市人寂寞的心靈，悄悄地來了，又悄悄地走遠。其實，《地下鐵》本就沒有什么情節(jié)，你不要指望幾米的世界里有曲折離奇的故事，那里只有開始，只有結(jié)局。從開始到結(jié)局，不過電花一閃的瞬間，可是心靈的維度卻很大，它網(wǎng)羅了我們的一切身影。淚水與微笑，一切都很平靜，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誰能說得清我們的人生到底會發(fā)生些什么？在緣份與際遇面前我們束手無策。女孩說：“以前我一閉上眼，他就會出現(xiàn)，可是現(xiàn)在不會了。”男孩說：“以前我一閉上眼也會有個她出現(xiàn)，可現(xiàn)在也不會了。”他們只是因一封寄錯了的信走到了一起。最后一班地鐵已開走了，兩顆受傷的心開始靠近，因為雙方都需要得到慰藉。他們最終找到了地鐵出口，也找到了心靈的出口，可是很多孤獨的背影依然在幽長的地鐵通道里徘徊。

“我每天都在地鐵通道里統(tǒng)計別人穿球鞋的數(shù)量，我做這件事就是因為覺得它簡單。”

“我也在統(tǒng)計，統(tǒng)計地下鐵里每日戀人的對數(shù)。”

這個城市好像真的很簡單，可僅僅是簡單嗎？影片以一個盲人的心理去感知我們周圍的世界。把都市人對世界的認知推到了邊緣的角度，并由此實現(xiàn)了對現(xiàn)代都市人生存狀態(tài)的終極關(guān)注與關(guān)懷。在海約的盲杖下，世界就在眼前，可一切又離她那么遙遠。影片不過借助一個盲人的拐杖來告訴我們，每個渺小的個體是如何卑微地維持著他們?nèi)怏w的溫度，他們活著，經(jīng)歷著，小心翼翼地行走，保護著自己柔弱的心靈，躲避隨時可能來臨的傷害。“過馬路時一定要小心車子啊！”借助海約的口，《地下鐵》不過是說出了現(xiàn)代人最想說的話。薩特說：他人即地獄。然而，突然遭遇失明的男主人公何旭明（梁朝偉飾）剛開始還進行著頑強的抵抗，世界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一切都是虛無，然而一切都成了障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整個世界的悖論強加于他，讓他不知所措。可他依然極力維持人性最后的自尊，甚至不愿接受一個同樣失去光明的同類以幫助，因為他覺得他足夠堅強，直到深夜來臨，孤獨與恐懼如潮水襲來，他才倦成一團，最后的心理防線已潰不成軍。這個世界誰不一樣呢？那些嘲笑他的視力正常的人，他們不一樣嗎？他們逃得掉內(nèi)心的不安嗎？

影片一開始就揭示了世界的悖論與不真實。梁朝偉狡黠而略帶憂郁的眼神把現(xiàn)代人的內(nèi)心特征曝露無遺，包括何旭明的職業(yè)——婚姻中介與欺騙。但對導(dǎo)演來說，他沒有耐心去過多地探討世界的原生狀態(tài)，人性的潛意識不是他關(guān)注的重點，愛情才是，于是影片一開始愛情很快就登場了。

《地下鐵》畢竟不是一部藝術(shù)片，為了不影響人們對愛情本身的關(guān)注，一切的意象都是點到即止，導(dǎo)演沒有用過多的藝術(shù)元素去分散影片的商業(yè)價值，這體現(xiàn)在導(dǎo)演對影片的結(jié)局的處理上。平安之夜，旭明允諾在慶祝人群緊閉雙眼找到海約并牽著她的手。這時不可預(yù)知的事情又出現(xiàn)了，世事無常，應(yīng)該說影片對幾米風格的把握很到位——旭明與海約相遇了，卻又擦肩而過——隨后，旭明索性睜開雙眼找到了海約，一切都是導(dǎo)演的安排，他才不管那么多呢！這時鐘聲敲響，人群歡呼。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在影片結(jié)束前，導(dǎo)演甚至不惜以一段地鐵升入天空的鏡頭對愛情來了一次詩性的詮釋，從而徹底顛覆了整部影片的藝術(shù)格調(diào)。觀眾也帶著滿足的心理進入了夢鄉(xiāng)。可是一切完了嗎？地鐵還在我們生活著的城市繼續(xù)，陌生而熟悉的人群還在那里穿梭來往，仿佛一個聲音還在回響：“從前我一閉上眼睛，愛人就會出現(xiàn)，可現(xiàn)在消失了。”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難以把握，愛情也許來過，可那已是昨天的地鐵，今天還沒過完。

我們總是不愿看到我們眼前的一切，所以會有意無意地閉上眼睛。就像片中人傻傻地說“閉上眼睛，你就會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什么是你想看到的？整個世界還是一段愛情？可他們不是在那里嗎？

閉上眼睛就是天黑，也許，世界不在了，就是愛情。也許，生活真的在別處，我們最終也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