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的眼睛

男人坐在大樹下，斑駁的葉影投映在地上，遮住了男人手上的盒子，遮住了盒子里面的眼睛。男人望著遠方，輕輕地說：親愛的，下輩子，一定要讓我先遇到你。

男人和女人是在一次旅行中認識的。那天，本是驕陽烈日，女人站在瀑布面前，閉上眼睛，深深沉醉在水聲的旋律中，仿佛，她已經融進了從天而降的水簾中。所以，黑云暴雨的來臨沒有驚起她的半點行動，她只以為自己是瀑布綻開的水花之一。男人本想在雨中洗滌心中莫名的愁郁，卻見有人會跟他做著同一件事。只是出于好奇，男人為女人撐開藍色的雨傘。女人用疑惑的眼神望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或許，她覺得他們是認識的，卻想不起是在何時何地。男人只看著女人的眼睛，靜靜地。他見過了很多美麗的眼睛，只是，從來沒有讓他如此莫名其妙地心醉。那晚，女人對男人說：我喜歡你。男人看著女人的眼睛：我只喜歡你，一生一世。

那次旅行中，男人給久未聯系的朋友打電話：“我以后都不會流浪，因為，再沒有理由。”

旅行結束后，男人和女人分別回到自己的城市。男人重新拾起早已丟棄的畫筆，并且開始回到公司上班。白天，他忙于工作，晚上，一個人在畫室，很晚才熄燈。他的朋友從未見他如此信心地面對生活，面對自己。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不需要知道。男人每天給女人發一條短信，都是同樣的內容：記得吃早飯。因為，女人在旅行中沒有吃早飯的習慣。盡管男人不知道女人會不會照做，但是，他只想女人應該明白他的心意。他也不知道女人每天是不是開心，他不問，因為，他不愿意女人以為他是在約束她。他知道，女人是喜歡自由的。

有一天半夜，男人突然接到女人的電話，問他睡覺沒有，男人白天已經很累了，但是，他知道女人一定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想要找他傾訴，于是，他強作精神，聽女人講了一個兩個小時的故事，關于很遠很遠的童話故事，關于左手連心的故事。兩個小時，就是女人和男人家距離的車程時間，故事講完了，女人對男人說：我想牽著你的左手，聽著你的心跳。男人笑著說，假如，你現在在我身邊，我會吻著你的眼睛，牽著你的左手，帶著你在樹下聽夜的聲音。女人沉默了一會，然后，說：我在你家樓下。

男人和女人住在了一起很久了，男人沒有見女人開懷地笑過，他不知道原因，也沒有問。因為，他相信終有一天，她會為他笑，只為他笑，她笑起來時，眼睛看起來更美，美得那么深邃，那么迷人。男人的父母反對他們在一起，他們不相信，會有如此美麗的姑娘會愿意跟著他們那個潦倒窘迫的兒子。男人相信，這個女人讓他明白，世界上存在一樣東西，可以穿透人心，穿越一切，讓人不顧一切去追尋，那就是愛情。于是，男人不顧父母的反對，張羅著跟女人的婚禮。有一天晚上，半夜突然打雷，雷聲轟鳴，白光閃電，男人從夢中驚醒，摸到了臉上劃下的冷汗，借著穿透窗戶的電光，男人看到身邊熟睡的女人，他溫柔地將女人摟在懷中，生怕她下一秒就會離開自己。他看著女人清秀的臉龐，聽著她呼吸的聲音，他覺得很幸福，雖然，他無法入眠。他已經習慣了在雷雨夜里的失眠，從小，只要遇到打雷的晚上，他都會睡不著覺。可今晚，他不突然覺得不害怕打雷，因為，懷里摟著他深愛的女人。他對自己發誓，這輩子都會對女人好。忽然，男人聽到女人的聲音，那是一個人的名字，男人聽清楚了，那是個男人的名字，女人在睡夢中。

男人依然很忙，白天除了上班，就是繼續準備婚禮。晚上，他總是在畫室呆很久才休息，他說，他要送給女人一件與眾不同的結婚禮物。女人很悠閑，除了幫男人做家務，就是一個人坐在樹下。男人不知道女人在想什么，女人告訴男人，她在想男人牽著她的左手，他們一起坐在樹下一起看日落的情景。男人看著女人的眼睛，笑著說，以后有機會的。那天晚上，男人夢到女人掙脫他的手，跑向遠方，任憑男人在后面怎樣追喊，女人就是不理，后來，男人看見，另一個男人牽著女人開心地跑著，男人追啊追，就是追不上，直到他看不見女人的背影。男人被夢給嚇醒了，他發現自己在哆嗦。

從那以后，女人要離開男人的念頭總是浮現在男人的腦海，開始，男人只是打斷自己的思維，勸解自己，那是自己的幻覺。可是，后來，男人想著想著就開始緊張，緊張得他曾經在上班時間沒打通女人電話，就直接跑回家，看著女人疑惑的眼神，男人放心地說了一句，我就是想你了。然后，又回到公司了。

有一天，男人在網上看到一個傳說，只要真心相愛的戀人，他們的眼睛里永遠都是對方的樣子。于是，男人給女人講了這個故事，并說：我的眼里永遠都只有你。男人希望女人也是這樣回答他，但是，女人只是淺淺一笑。這讓男人很失望，但是，他愿意相信女人心里是這樣想的。男人見到女人的時候，看到女人眼里的自己，他很高興。可是，后來，他漸漸離不開女人，他總想看見女人，總想看見女人眼里的自己。

婚禮的日子逐漸臨近，男人和女人去拍了結婚照。男人覺得，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尤其是她的眼睛。那晚，女人躺在男人的肩上，男人握著女人的左手，吻著女人的眼睛，坐在樹下，男人說，等我們老的時候，我們還會這樣坐在這里聽著看著星星，夜的聲音。男人希望女人回答他：我們會的。可是，女人沒有說話。女人沉默了片刻，對男人說：我可以給你講我的故事嗎？我曾經深愛著一個男人…我想在跟你結婚前，一個人回家看看。男人其實不愿意聽女人講那個男人，他知道，他在心里妒忌那個那個男人。可是，他靜靜地聽女人講完，為女人輕輕逝去臉上的淚水，他對女人說：我不管以前你的眼里是誰，我只希望以后你的眼里只有我。男人希望女人回答：我會的。只是，女人還是沒有回答。男人知道，女人還是深愛著那個男人，盡管他從第一次聽女人在夢中喊著那個男人名字開始，努力地想讓女人忘掉過去，一心一意愛著他。但是，男人還是不敢確定女人的眼里是否只有他一個人。

女人在第二天回家了。在女人踏上車的那一刻，男人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似的，無力抬起回家的腳步。女人的眼神總是在男人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男人無心工作，于是以籌備婚禮為由向公司請假，他本想告訴女人，他是多么地想念她，多想坐在她的身邊，多想再聽聽她的呼吸聲。可是，他還是不愿打擾女人。他愿意等著女人回來，等著她一回來就舉行婚禮。于是，男人把自己關在了畫室里。

火炮聲轟隆地點燃著大廳熱鬧的氣氛，男人的父母滿臉笑臉地迎著一個個的賓客，可能，他們怎么也沒發現自己今天的嘴變得小了，怎么也合不上去遮住牙齒。他們怎么也不會料到婚禮快要開始的時候，有人急匆匆地跑來說：不見新郎新娘。

男人坐在樹下，看著盒子里的眼睛，“親愛的，現在，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一生一世…”警車“呼啦”的聲音湮沒了男人的聲音。

**在男人的畫室發現了女人的尸體，還有一副巨大的圖畫，畫面上，是一雙清澈、深邃、迷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