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代斷案智慧
- 石地
- 2411字
- 2021-11-26 16:16:55
裴寂問案
封建社會里,開國元勛對統治者的威脅是顯而易見的。所謂“尾大不掉”,所謂“功高蓋主”的便是。
因此,對功臣的權力乃至生命的剝奪,就成了歷代開國君主為鞏固政權而處心積慮地采取的必要手段了。
漢高祖誅殺韓信,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都屬典型之例。而唐高祖殺劉文靜一事,也可算作同類。
唐高祖稱帝之初,劉文靜認為自己的才能、功績都在裴寂之上,又屢立戰功,可是官位在他以下,心中甚為不平。每當在朝堂上議論政務,他們的見解多相背離,裴寂認為是的,劉文靜必定認為非,因此劉文靜與裴寂產生了很深的隔閡。
有一次,劉文靜與他的弟弟通直散騎常侍劉文起一起飲酒,飲宴之中,劉文靜發了許多怨言。他拔出佩刀,敲擊著房中的柱子說:“我必定要把裴寂斬首!”
家中怪異現象屢次出現,劉文起對此十分憂慮。于是找來一名巫者,夜間在星空之下讓他披散著頭發,口中銜著刀,施行用咒語制勝之法。當時劉文靜有一名愛妾失寵,把家中的事告訴了她的哥哥,她哥哥就上告劉文靜兄弟欲謀叛亂。高祖李淵把此案交給主管的官吏審理。裴寂與蕭瑀審問案情,劉文靜說:“起義之初,我作司馬,相比之下與長史裴寂職位大體相同;現在裴寂任仆射,官位居第一等,而我得到的官位與賞賜和普通的官員沒有什么差別,我東征西討,家屬無所寄托,我確實有不滿足之心。因此,吃醉酒時,有時產生怨言,自己不能約束自己。”高祖聽了裴寂的供辭,對群臣說:“劉文靜這些話,已經清楚地證明了他有謀反之心。”李綱、蕭璃等人都極力說明劉文靜并無謀反之心。太宗李世民因劉文靜在義旗初舉之時,預先制定了起義的計策,然后才告訴裴寂,等到平定京城以后,所受到的待遇與裴寂相差懸殊,所以只認為劉文靜是產生了不滿情緒,并不是想謀反,所以極力為劉文靜開脫。然而高祖李淵一向疏遠、厭惡劉文靜,裴寂又說:“劉文靜的才能、智謀,的確冠絕于時人。可是他的性格又粗暴險怪,憤恨之時,說話就不顧及后果,言辭險惡,暴露出叛逆之心,他的罪狀已經很明顯了。現在天下尚未平定,外有勁敵;若赦免他,必定留下后患。”高祖終于聽了裴寂的話,下令處死劉文靜、劉文起兄弟二人,將他們的家產全都沒收入宮。劉文靜臨刑時,撫摸著前胸嘆息道:“高鳥逝,良弓藏,本來就不是虛言啊!”太宗即位以后,貞觀三年(629年),追復劉文靜的官爵,讓劉文靜的兒子劉樹義襲封為魯國公,并允許劉樹義娶公主為妻。
【簡評】
殺戮功臣,于情,太說不過去;于理,卻似乎有空子可鉆。于是,歷代被冤殺的功臣,大多都被扣上一頂“謀反”的帽子。雖然確有韓信這樣的反臣,可屈殺的又何止萬千?
唐高祖讓與劉文靜有隙的裴寂問案于前,通過帶有濃厚好惡色彩的“邏輯”推理結論于后,其實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從上所見,在封建社會里,有多少人辦案真正是“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呢?
如今是現代法制社會,那種憑個人好惡來斷案的“公堂”已一去不復返。但因為法制尚不健全,一些地方仍有“長官意志”干涉司法程序正常進行的事件出現,需要引起我們的警惕。
賜絹以愧其心
如何對待屬下的過失?是一棍子打死?還是分清輕重,盡量給人以改過的機會?明智的領導,當然會選擇后者。就是封建帝王,有的也是能做到這點的。
唐貞觀年間,一向被史家認為是政治比較清明的時期,唐太宗能夠接受象魏征這樣大臣的犯顏直誅,實屬不易。下面的事例,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較為正常的君臣關系,也表現出唐太宗寬容大度。
長孫順德是太宗長孫皇后的族叔,曾仕隋,任右勛衛,后逃到太原,深得高祖、太宗的信任。為準備起義,太宗以討賊為名,令長孫順德與劉弘基等人召募軍隊,不到一個月就召募了一萬多人,在太原城下扎營。高祖由太原起兵時,拜長孫順德為統軍,跟從太宗攻克霍邑(即今山西霍縣)、臨汾(即今山西臨汾市)、絳郡(治所在今山西新絳縣),屢有戰功。不久與劉文靜一起攻擊并擒獲隋將屈突通。后又平定陜縣(在河南省西部與山西省相鄰)。高祖即位,拜長孫順德為左驍衛大將軍,封為薛國公。
武德九年(626年),長孫順德與秦叔室等人在玄武門討伐李建成的余黨。太宗登上皇位,特賜給長孫順德宮女,長孫順德常在皇宮內住宿。后來長孫順德讓管理家財的奴仆接受別人贈絹的事被人告發。太宗對身邊的近侍之臣說:“長孫順德處在外戚的地位,功勞屬于開國元勛之列,官位高,俸祿豐厚,可以稱得上富有尊貴。他若能勤于讀書,通覽古今之事,作為自己的鑒戒,能對國家作出更大的貢獻,我將與他共有府庫。為何如此不遵守節操,不顧名聲,而貪圖賄賂,使丑聞暴露啊!”可是太宗愛惜他的功勞,不忍心加以懲處,就在朝廷上當眾賜給他絹數十匹,以使他內心感到慚愧。大理寺少卿胡演進諫道:“長孫順德違法受賄,罪過不能饒恕,為什么又賜給他絹呢?”太宗說:“人是有頭腦、有悟性的,得到絹比受懲處更厲害;如果恬不知恥,不知慚愧,就不過是一頭禽獸罷了,即使殺了他,又有什么益處?”不久,長孫順德因與李孝常勾結犯罪被除名。過了一年多,太宗看功臣圖,見到了長孫順德的畫像,對他產生了憐憫之心,派宇文土及前去察看長孫順德的生活情況,宇文士及見長孫順德頹然醉倒,朝中論事的人們認為他知道了自己的罪過,太宗又將他召回京,授予澤州刺史的官職,恢復了他的封爵和食邑。
【簡評】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要允許人犯錯誤,也應允許人改正錯誤。我們一貫主張“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看來是有歷史淵源的。唐太宗的“賜絹以愧其心”,與朱元璋實行的嚴懲貪官污吏相比,手段不同,但目的則一。嚴刑峻法,確實能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可是“法”的震懾作用實在有限,而唐太宗的這手“陰柔”功夫,卻可以將自己的主張內化為臣子本人的價值觀,使其增加了自我約束力,作用明顯能久遠得多。
不過,從斷獄的角度看,這則案例充滿了“人治”的色彩,帶有鮮明的“朕即國家”的烙印。如今已進入現代文明社會,一切都納入了法制的軌道,那種靠個人意志決斷的判案方式,已一去不復返。但唐太宗對臣下慎重處理的態度,及啟發犯罪者良知的教育方式,還是值得我們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