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度·伊畢差點把自己花白的胡子給抓下來幾根。

貴族參加公民大會，不過走個形式而已。

他們的人數上的劣勢，注定了他們難以決定一些公民大會上的提案通過與否。

一般也很少有木片數剛好在半數線上的提案，需要貴族他們來參與表決——他們真正的戰場是在貴族會議上。

只有當公民大會的提案嚴重威脅到貴族利益時，他們才會跳出來反對，甚至不惜鬧到長老會上。

曼度·伊畢自從了解阿薩克的所作所為，就有預感這次提名會發生阻礙。

但提出對于阿薩克的質詢……

反對的貴族是普丁格男爵。而在他提出質詢后，幾名貴族也跟著附議。

嗯，還算不出曼度·伊畢的意料。

曼度·伊畢輕輕咳嗽了幾聲，把預想的答案緩緩開口說出——

“阿薩克的功績我已向其長官馬賽略確認，其提名案也由十位公民進行擔保，男爵你可以進行確認。”

曼度·伊畢將早已準備好的材料抽出，由另一位辦事官遞給普丁格男爵。

在那份材料中，并未有任何一條提到十一長老。

普丁格男爵隨意瞥了一眼，就將那份材料揚到了半空。

“曼度·伊畢！提案的公民除了馬賽略，根本就沒任何一人是和他有關系的！你莫非私自提名，然后買通人來湊數？！”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這種質疑很久都沒在大會上出現過了，這是對于一個公民人格的根本否定。

而如果坐實，參與人等幾乎是必要被判處流放之刑的！

曼度·伊畢自己當然清楚這份提案是怎么回事。

雖然叫阿薩克的異族人功績上的確有提名晉升的資格，但這份提案流程上就是漏洞百出的。

但他知道自己該怎樣表態，去駁斥這樣的質疑。

“拉馬·普丁格！”曼度·伊畢并未稱呼其為“男爵”。

“公民自愿提案，提案就能在會上討論投票。城邦也從沒有一條律法——要求提案擔保人必須要和被提名人有關！”

“要是提案者和擔保者必須有關系才能提案，那才反而會因私廢公！”

“如果你要質疑阿薩克功績的真實性，又懷疑我的公正，可以自己去再去私下求證！”曼度·伊畢的聲音充斥著憤怒。

“哼！就算他清剿盜匪事實為真，但那也是長老會對他殘害貴族的行為而下的戴罪任務，完全談不上任何功績！”

“更別提他還放跑了最重要的兩名主犯！”

“如果在座各位質疑我的話，也可以去墓殿找長老確認！”普丁格男爵環視廣場，他的話立刻讓會場討論轟吵了起來，連觀禮民眾也是如此。

“肅靜！肅靜！”

曼度·伊畢連敲了十下亮金鎮板。

當梅提維廣場重新安靜下來時，貴族坐席中傳出一個聲音。

“普丁格男爵，當時我可也是在墓殿之中、長老身旁的。”

“貌似沒有一位長老提過清剿黃金城盜匪是‘戴罪任務’吧？”

“殺了你兒子是一回事，談軍事任務是另一回事。城邦軍事法律中，可沒有‘戴罪任務’一說。

“功是功，過……阿薩克下令處死你屢次三番不尊軍令的兒子，也談不上任何過錯。”

丹德男爵的話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徹底呈到了城邦公眾面前，沒給自己“貴族”的階級朋友留下絲毫情面。

“席侖·丹德！”

彼塞男爵全身漲紅，暴怒地站起來盯著階級的“叛徒”。

“對了，你們兒子生前都還沒繼承你們的爵位，殘殺‘貴族’的污蔑，這事一點邊角也夠不上。”

丹德男爵那反光的圓眼鏡下目光平靜。

他的幾句話又讓會場再度炸開了。

“哈，因為殺掉他違反軍令的兒子，心生怨恨，所以要毀掉別人的公民晉升？”

“這些貴族真越來越敗壞惡心了，一點沒有貴族的樣子！”

“他們不過祖上余蔭才有這般好日子而已，真當自己高貴了！”

曼度·伊畢看著幾名貴族，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嘴角，他濃密的花白胡子是他最好的遮掩。

“普丁格男爵，彼塞男爵，荷倫男爵，既然你們與被提名者存在私怨，那么出于對公共事務及公利的考慮……”

“你們就阿薩克提名案一事上，投票權作廢，須就此案回避。”

“你們所說任何有礙此提名案的問答、證據都將不予參考。”

普丁格男爵和荷倫男爵的臉色難看了下來。

彼塞男爵更是胸口起伏不定，一上一下地喘著粗氣，他顫抖著一會兒指了指臺上的曼度·伊畢，一會兒又指向席侖·丹德，似乎要將手指戳到席侖·丹德臉上。

突然，他像是被自己脖子上的肥肉纏死了般，變得無法呼吸，雙目血絲暴突！

彼塞男爵卡著自己的脖子倒了下來！

“彼塞男爵！”

會場上的驚呼聲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

冬會的波折從沒如此劇烈過。

以往大會盡管有爭執爭吵，但也不過圍繞著各方利益在博弈。

大會也不過是演說家們的游說大眾，展示自我，滿足自我的舞臺。

而這次大會，主菜卻是質疑、揭露和自我毀滅。

彼塞男爵，終究還是因自己窮奢極欲的生活，而被肥胖癥奪去了性命。

這件事也不止簡單的談資和樂聞這么簡單，它也讓血輝城內許多人發了筆小財。

早年就有人在黑賭場就“肥胖的彼塞能否壽終正寢”開盤，這些年不斷注入池子里的賭資可是不小的數目。

下池的既有身無幾個銀貝的下等民，也有巨富公民、貴族老爺。

甚至有人聽說“無面者”也入場了。

無面者背后究竟是哪位長老……卻是黑賭場也不敢亂打聽的秘密。

甚至有思想非人的陰謀論者猜測，也許就是有人盯上了那個池子，迫不及待地暗地里對彼塞男爵下了手，讓他“光明正大”地死在所有人面前。

……

剎久送走了送來新身份牌的行政廳辦事官。

相比從前，不只是他們的態度親和了，連牌子也親自送上門，牌子本身也精致小巧了許多。

公民的身份牌方方正正的，通體以紅曜石打造。

它背面是背負十一道血色光輝的女神雕刻，正面是以花體書寫的通用語“阿薩克”及新的公民編號。公民編號和以往的身份編號是兩個體系，他原來的身份編號徹底作廢了。

紅曜石握起來質地溫潤柔軟，不像是石頭，像是一塊米米尼一般。

但它實際卻有不俗的硬度，甚至比以前的鐵牌還更堅硬，也更耐磨損。

“恭喜啦，正式成為一位公民了。”

白獺毫無坐相地歪坐在倫迪尼男爵的椅子上，喝了口栗酒，笑著打了個長嗝。

月奧·星絡站在白獺身邊，時不時目光柔柔地偷偷看他一眼。

剎久注意到了這位從未見過的女人。

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讓剎久想起納莉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