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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砂之空

  • 砂之空
  • 依澄Q
  • 14071字
  • 2021-11-18 01:46:40

我抬起頭,仰望著那片由砂巖所砌成的天空。

位于不知深度的巨大地底蟲穴。

即便抬起視線,也無法看見過去所熟悉的蔚藍天空。

上方取而代之的潮濕巖層,此刻正微微滲出接近劇毒的水滴。

對人類來說實在是太過混濁的空氣,如今混雜了血腥的鐵銹味以后更是噁心到讓人想吐。

戰斗就到此結束。

我方的部隊近乎全滅,完全沒有獲勝的希望。

即使還有尚未完全死絕的人存在,但那也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生命持續流失。

右腿與軀干失去連結,從傷口傳來的疼痛感不斷灼燒著每吋神經,而從自己口中呼出的白色霧氣,讓早已潰散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不已。

然而,現在的狀況只能用幸運兩個字來形容吧。

為了某個稱不上原因的原因。

眼前這個外型像是巨大螳螂般,卻突兀地有著女性面孔的鐮刀怪物,似乎還蠻喜歡我的樣子。想到她可是全人類僅存的希望與未來,就覺得現況其實也沒那么糟糕。

“窩喜歡像膩這樣的人類?!?

哎,還真是爽快地承認了啊。

“那么,最后膩還有愿望嗎?”

當然會有啊,不過就算有也來不及了。

“是嗎,來不及了啊……”

她將白濁的瞳孔移開,然后陷入思考般地扭動了幾下脖子。

下一秒,她那位于側腹部的前肢,突然毫無預警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咳?。 ?

“這個……就當作是窩最后給膩的贈禮吧?!?

感受到她注入到我體內的溫熱體液。

不用說,那當然是稀有種才擁有,能讓人類的中樞神經感受到強烈興奮的淋巴液,而且不會產生成癮性,在貴族里面可是有錢也買不到一個單位的珍寶。

或許是覺得沒有對話的必要了吧,怪物轉過頭去,緩緩地用她那密密麻麻的側肢爬行,而我只能望著她的背影陷入黑暗的深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知道究竟經過多少時間,體液開始產生第一階段的藥效。

因藥效而開始癱瘓的肢體變得軟綿綿的,變得溫暖的身軀讓人有種宛如置身于羊水中的錯覺。

……可是出血量實在太多了。

連自己都不禁擔心起能不能支撐到第二階段的藥效發揮。

漸漸地,僅存的思考就像是沉入黑暗般停止機能。

然而,就在自我即將喪失前的最后幾秒。

我、

在最后終于、

見到了、最思念的那個人───

■■■

……我昨天一定是瘋了。

居然為了這個奇怪的布偶花上了二十個銅板。

在狩獵完那些蠢螞蟻,帶著那些體液結束任務的回程中,光是四周充滿一望無際的沙漠就夠讓人心煩了,現在又多帶了件奇怪的行李,難道我真的被酒精燒壞了腦袋不成?

“哎──”

重重地嘆了出生以來最長的一口氣

不行,不管怎樣以正面的出發點去欣賞,我的理智都嚴重排斥這個噁心的玩意。

我持續盯著手中的布偶長達整整十秒。

他的頭和身體分別是圓形以及橢圓形的結合,水滴狀的四肢無力地下垂、眼睛是兩個鈕扣、嘴巴則是縫出一道長長的曲線。

不管我翻到哪個角度,都覺得是一種相當詭異的笑容,仿佛在笑我花了那么多錢買下它一樣。

順帶一提,我當RU獵人的收入一個月也不過五十五個銅板而已,實在是稱不上優渥的薪水。

“啊啊,真傷腦筋啊?!?

我一邊發著牢騷,一邊用手上下丟著這個詭異的人型布偶。這家伙要是有意識的話大概會告我虐待吧。

很不巧地這個動作正好被走在旁邊的隊友看到。

“哈哈!怎么?納魯也開始玩這種女人的玩意啦!該不會是壓力太大?轉向往這方面尋求慰借吧?”

“隨便你怎么想,你認為是的話就是吧,反正也不是買給我自己的?!?

“哈哈哈哈!大叔我想也是啊──!”

他巨大的手掌不斷拍打著我的背部,打到我都快把肺給咳出來了。

都四十二歲的老人了,還能這么有活力真是個奇跡,不,或許是因為反過來才能活這么久吧,一般狩獵RU這種比犀牛還要大的異變螞蟻需要耗費相當大的體力,三十歲就已經被歸類到老將了。

對了,根據文獻的記載,最大甚至還出現過二十五公尺以上的巨型RU呢,光是想到那體型就讓我覺得配給的雙刀跟牙簽沒什么兩樣。

“怎么了?納魯……咦?那個布偶是跟昨天晚上的那個商人買的嗎?”

從旁邊竄出來另一名與我年紀相仿,天生有著漂亮古銅色肌膚的女性隊友。

她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那雙大大的眼睛始終盯著我手中的布偶看。

“哎,是啊,我聽說這個是NOLA的傳統物品,想說回去轉手說不定可以大賺一筆。”

嘛,雖然是我臨時編出來的謊話,但畢竟NOLA是被七十四年前那顆隕石亡國的民族,要論說服力的話我想還是有一定程度的,不過這時候還是替自己留點后路比較好。

“喔,再加上就算賣不掉,我家那個應該會很喜歡這類的東西?!?

“原來如此~那我想回去后賽璐璐收到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嘿嘿嘿,眼前的女人露出了相當邪惡的笑容。

……糟了,我完全忘記這家伙是NOLA殘存下來的遺族啊!

早知道昨晚在沖動買下來之前,應該先把她找來評鑒才對。啊啊,真是太失敗了!

“等等,這個東西,該不會在你們國家有什么特別涵義吧?”

“當然呀。根據我們NOLA的傳統,NAPIPOLA是相愛的男女用來定情的信物,你要把它想成求婚戒指也可以~”

隊友露出陶醉的樣子,明明是個孩子的媽,卻開始像個少女一樣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

“這下慘了……”

買到對我而言最不該買的東西了。

不對,還保有轉手賣掉這個最后的希望──

“那我再問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拜托請老實告訴我吧,這東西值二十個銅板嗎?”

“沒有耶,我記得之前看到最貴是十個銅板吧?啊,難不成納魯你花了二十個銅板買下來嗎……那樣根本是被搶了耶?!?

“……”

那個該死的黑心商人,給我遇到的話一定把這個狠狠砸到他臉上。

我這樣想著的同時,幻想做出瞄準目標以后丟出的動作,咚的一聲直接命中倒地這樣。

“啊!別亂丟啦?,F在這個的制作技術失傳了,所以是相當珍貴的布偶!”

似乎是很確信我會丟出去的樣子,女人突然強調起來。

不過這種坑人的價格,我也沒有慷慨到可以亂丟二十個銅板的程度。

“喂,講真的啦,別丟喔,你回去以后拿給賽璐璐不就好了。”

走不到五步,她再次強調著這件事情。

“是啊是啊,我還真是等不及要送給她了呢?!?

我一邊敷衍著她,一邊將布偶收進背包里面。

啊啊,光是想著回去后要藏在哪里就令人頭痛,怎么會買到一個這么麻煩的東西啊!

部隊總算趕在日落前回到城鎮里面。

各自解散以后,累到不行的我哪里也沒去就直接回家。

“哥~哥~歡迎你回來?。 ?

才一打開家門。

把巧克力色的頭發綁成雙馬尾的妹妹(十五歲)就從廚房那邊一直線沖了過來。

啊啊,才一陣子沒回來,其攻擊性就已經足以跟一只小型的RU匹敵了。我到底是怎么把妹妹養成這個樣子的???

“是啊。我回來了,賽璐璐?!?

側身避開小一號的RU的飛撲攻擊,讓她直接去撞門。

喀啦,頭蓋骨與木門相互碎裂的聲音───NICE!計劃相當成功。

“……嗚!會痛耶!笨蛋哥哥你干嘛閃開啦?。 ?

“啊,這樣真是抱歉,平常在外面作戰養成的習慣,遭受到怪物攻擊就會自動閃開。喏,你要我帶回來的鹽我放這里?!?

把背包中的鹽罐拿出來放到桌上,不得不說那商人還是有些好東西,自從海水被那顆隕石帶來的微生物污染以后,這年頭鹽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弄到手的珍品。

“什么嘛!人家又不是怪物。”

嘟地,學起河豚般鼓起臉頰的妹妹。

“啊啊,果然還是家里舒服啊,跟睡袋比起來完全不一樣?!?

不理會在旁邊抱怨的妹妹直接走到客廳。

把沉重的背包放下來后,身體自動縮到柔軟的沙發上攤平。雖然充其量不過是加上纖維軟墊的長椅罷了,但對我來說這可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寶座,就算有人拿五百個銅板來買我也不賣。

“那當然的呀,哥哥不在的時候我都有努力維持家里的干凈整齊。嗯哼,這樣有沒有很感動?”

從長椅底下的空間抽出小折椅,賽璐璐得意地坐到了我旁邊,纖細的手肘直接撐在軟墊上。

“是是是……喔,對了,晚會的事情怎么樣了,沒變動時間吧?”

“嗚,又被哥哥敷衍了,不過算了也沒差。晚會如期在后天舉行,不過聽說這次好像有一隊好像趕不回來參加祭典了。”

“啊啊、是嗎,那大概是第一隊吧。聽說在北方那邊發現了RU的洞窟,所以派了城里最強的第一隊過去的樣子?!?

“是喔?那哥哥你待的那隊是排第幾呀?”

妹妹不解地歪起頭來詢問著我。

“就如妳所知,第四隊就是整體排名第四的隊伍?!?

“……第四名呀,只注意發音的話聽起來感覺比較像是后段的耶?!?

“不只是發音,實際上大概也是后段吧?!?

話又說回來。

那種S型的平均分配方式,每隊的實力應該都差不多才對,然而目前第一隊根本是壓倒性地強勢。

……所以說,影響整個隊伍強度的,果然還是隊長階級的那些人吧。

不過算了,這也不是我該煩惱的事情。

像我這種人該煩惱的,就是怎樣在每次的戰斗中活下來才對。當然,煩惱晚餐該吃些什么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好像聞到肉的香味了哦。

“啊,都忘記問了。哥哥你晚會的音樂伴奏到底有沒有練吶?你的輪泊琴放在家里面沒帶出去說。”

“那個啊,出去前就練好了,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妳自己吧,妳這跳舞白癡。”

“哥哥這樣說的好像我沒有練習一樣。”

“賽璐璐,我很認真的跟妳說。這問題點不是在于有沒有練習,而是有沒有天份的問題才對?!?

我妹妹跳舞的天份大概全部都被移到做家事的天份上了吧。

所以就某方面來說啦,這個世界還算是相當公平的。

“討厭!不理你了啦,我繼續去弄晚餐!”

似乎是生氣的樣子,賽璐璐直接一腳把折椅踢到沙發底下,然后轉頭就走。

“等等,走之前順便告知我一下,晚餐是吃什么?”

“哼!才不告訴你咧??!”

“……”

唔喔,看來是真的暴怒了呀。

“───”

接下來幾分鐘的時間里,我百般無聊地望著木質的天花板。

散發著熱與光的煤油燈泛起一圈圈光暈,賽璐璐在廚房里忙東忙西的聲音傳進我耳朵。

……該怎么說呢。

唯獨這種時候,才感覺自己有活著的實感。

從有記憶開始,就一個人帶著賽璐璐四處流浪,好不容易才演變成像今天這樣得以安居樂業的生活。

狠心拋下兒女的父母對我們來說,別說印象了,甚至是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要說難過嘛,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吧,畢竟是過去奢望擁有的東西……這么搞的,我居然挑這種時候感慨了起來嗎。

眼皮越來越重。

這樣下去,只要一不注意就會睡著。

正當我這么想的時候,耳旁遠遠傳來了賽璐璐輕柔的聲音。

“──哥哥?”

“嗯?!?

“我問你個問題喔?!?

“嗯?!?

“要很認真回答喔?!?

“嗯。”

“──我們結婚吧?”

“……絕對不要?!?

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很好,被這個蠢問題弄到完全清醒了。

傷腦筋,面對這個整天都吵著要結婚的妹妹,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嗚───為什么啦???”

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拿著還冒著熱氣的鍋杓,從廚房直接沖過來質問我為什么。嗯,看來晚餐是燉煮類的食物。

我抓著頭痛欲裂的腦袋,決定說出致命性的那個事實。

“賽璐璐,我很認真的跟妳說……胸部小并不可恥,可恥的是妳不承認?!?

對著活在妄想中的妹妹,給了個能救她出來的答案。

不用工作所以在家休息了整整兩天。

到了傍晚,幾個妹妹的朋友一窩峰地跑來家里。把我吵醒就算了,結果還演變成晚飯都得自己解決的凄慘下場。

“那么哥哥,等一下比賽的時候一定要準時到喔,不準遲到喔!”

跟朋友出門前,妹妹不忘叮嚀著比賽開始的時間。

畢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盛大晚會,無論如何她都想拿出最佳的表現。

“知道了知道了。拜托行行好,快點出去吧。我還想在比賽之前睡一下。當然,如果妳希望我在比賽時睡著就另當別論?!?

“哼,那我出去了。等一下比賽遲到的話我不會原諒哥哥你喔!”

“放心吧,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揮著手假裝趕著妹妹出去,雖然是我們生活固定的互動模式,不過就旁人看起來恐怕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吧。

幾個妹妹的朋友在離開前,還不忘記回頭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認為我很無情的關系。

閉上眼睛過了幾十分鐘,我才從沙發上起來。

反正繼續躺著也睡不著,倒不如出去外面攝取點食物算了。

想到這里,我從桌上拿起沒啥設計感的黑色錢袋,抓了抓本來就很亂的卷發后就開門出去。

“呃?今年還不錯嘛?!?

才一打開門就感覺到晚會的熱鬧。

平常街道上不輕易點燃的火炬,現在全都為了晚會而盡情燃燒著。

迎面的微風除了帶來地面上細小的紙屑外,似乎也把中間廣場那邊的熱鬧氣氛給帶來一些。

現在的我就像是被糖分吸引的螞蟻一樣,漸漸往廣場移動。

我家位于廣場西方的住宅區。

廣場東邊是市集、北邊是行政區域、南邊則是軍事部門。

其實這座城要是用步行的話,走完一圈大概也才一個小時左右。

總之是位于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那種尷尬的模糊地帶。但這也不能怪當初設計的人,畢竟這里是從原本就沒有規劃的難民營慢慢升級成現在的情況。況且真要說起來,這邊的平均人口數并不是很多,所以用地方面還稍微嫌大了點。

……不過,持有地這種東西和錢一樣,是永遠不嫌多的吧!

在凹凸不平的石磚路步行了約七分鐘后,總算到了人聲沸騰的廣場。

在一年一度的晚會即將開始之前,是各式各樣攤販推銷生意的大好時機。

這也是我雖然不喜歡人群卻來到這里的原因,因為城墻邊的店家根本都集中在這里,現在過去市集那邊除了遠以外還會順便吃上閉門羹。

“哈哈哈!終于睡起來了啊納魯!我聽說從前幾天回來以后你就一直窩在家里,只不過出去一趟,年輕人累成這樣可不行?。?!”

才剛走到廣場,在旁邊擺攤的人瑞大叔就用巨大的嗓門這樣吆喝著。

太可惡了,被躲在后面的重炮手說這種話真不是滋味,站在前面負責擋住RU是很累人的苦差好嗎。

“怎么會,我今年也已經二十一了,而且最近體力也有下滑的趨勢,是該好好準備轉換到你們后衛那邊了?!?

這世界上還真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眼前這位大叔活到四十二歲就夠嗆的了。事實上除了重炮手以外他還身兼各種行業,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是鐵匠吧,現在是怎樣,今年改當廚師了嗎?

“還真會說啊你這小子,快找個位置坐下吧。不讓你用舌頭體會大叔的浪漫可不行!”

“啊,那么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一邊從旁邊穿越攤位,一邊在擁擠的座位中尋找位置。

然而,就在我努力尋找一點點能夠容我擠得進去的座位時,人群縫隙中穿過來的一對視線和我幾乎同時相交。

“喔?這么剛好?”

“哈哈哈,納魯你也是被大叔拉進來的嗎?”

抱著嬰孩的女人向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是別人,就是上次叫我不要丟掉人偶的那個隊友。

先不說那個,沒想到小嬰兒的成長速度這么驚人,明明距離上次看到才過一陣子而已。光大小就足足是之前的一倍半,論斤兩方面應該不只這個倍數。

“還好,反正也沒其他地方可以去。不過他今年居然是廚師,真是搞不懂這個人──妳對面這位置沒人?”

“沒有喔~我老公今天要忙晚會的事情所以沒空陪我。雖然要對不起賽璐璐,不過今天晚上你就來當我的伴!”

“……妳這家伙該不會喝酒了吧?”

“哎呀,身為男人要大器一點,別擔心~只喝一點點而已。今天難得開心的晚會一定要喝一下啦!

酒這種東西呀,只有在開心的時候才會覺得好喝,難過的時候喝起來就不是這么容易下咽了。所以一定要趁著高興的時候多喝一點,對吧?”

隊友頭頭是道地說著關于酒的哲理。

我猜應該已經喝不少酒了吧。

現在坐近以后才發現,她的臉頰其實已經稍微泛起了紅暈。

“啊啊,的確是這樣沒錯?!?

但關于酒的論點我可是完全同意,事實上酒就是那樣催化情感的東西。

現在的問題在于,眼前這家伙喝醉以后不是一般的難處理。雖然個性變得幼稚不是什么大問題,可是接下來從她胃里出來的東西才叫做恐怖。

“對吧對吧,那么納魯就陪我一起吧~大叔!這邊麻煩請再來兩瓶酒!我們要一起慶祝晚會!”

“喂喂喂!要我喝是可以,但是妳喝這樣應該就夠了吧?在小孩子面前不要做壞榜樣比較好。”

而且拜托行行好,照顧喝醉的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啊。

“哎呀,你太敏感了啦!小孩子這么小不會有印象的!”

“對我來那可是謬論喔,我雖然對于小時候的事情沒有記憶,但在看到某些事物的時候心里面也是會有些悸動的?!?

“啊,對不起,讓你聯想到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也不是這么嚴重的情況,只是覺得對小孩子來說,父母絕對是很重要的吧。

啊啊,不管了!總之就先喝酒吧!”

總之遇到難以解釋的狀況就先用氣勢蓋過去。

畢竟晚會一年只有一次,要是討論嚴肅的事情可是會遭天譴的。

接下來的時間,在一邊聊天一邊解決大叔送上來的烤肉及美酒之后,眼前的女人也差不多到達了極限。

“嗚噁!納魯,怎么辦,我覺得現在頭好昏哦,這樣明天應該會宿醉一整天吧?噁──”

像是死魚一樣的女人攤死在桌上。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大叔送上來的那兩瓶酒精濃度可不是普通的高。

而且,不只這些,還要加上藏在桌子底下這些空酒瓶的數量,一、二、三……不會吧,居然整整五瓶,那幾乎是可以醉倒一頭熊的程度吧!

“……妳這家伙,酒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驚人了?”

“呣,我不知道耶,可能是因為今天天氣比較涼快的關系吧?”

“總而言之,妳就先在這邊好好休息。我剛剛已經跟大叔說過了,他關店的時候會順便帶妳回去?!?

“好~沒問題!”

女人有氣無力的舉起一只手回應。

雖然是有點過分的譬喻,不過確實很像在砧板上抖動的死魚。

我逗弄了一下在襁褓中熟睡的嬰兒,接著把應該支付的銅板放到桌上,準備離去前,女人有氣無力地叫住了我───

“喂喂喂~納魯,先別走嘛,我還有事情沒跟你說耶。”

“什么事?先說好,要借錢的話不可能?!?

其實也不是想要這么絕情。

但是這個月因為那布偶的關系,我的錢包已經瀕臨垂死的狀態了。

“沒有啦,怎么可能會是那種無聊事!”

“是嗎,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聽看看?!?

“我覺得……賽璐璐那邊,你也該給她一個答案了吧?”

用與剛剛相比顯得清澈的眼神看著我,女人這么說著。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深黑色的湖泊。

帶有黯淡磷光的黏膩水質,其實更像是沼澤之類的深潭。

像是食物腐敗的氣味迎風而來。

這個地方如果用死亡來形容并不恰當。

微生物寄宿其上的充沛活力,要說生命力的話可是充分到讓人受不了的程度。

……所以說啦。

如果排除掉氣味這個因素的話,比起其他的地方,現在這里可以說是安靜又涼爽的休息處。

“呼──”

我靠著圍繞在湖畔旁的一顆樹坐了下來。

粗糙的樹皮因為水質的影響,呈現出的是一種黯淡的白色。

據說從前的植物以及湖泊并不是這樣的顏色,而透明的水則是和RU的體液一樣是可以飲用的。但是那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從我有記憶開始,這些東西就是長成這副德性。

也就是說,那是個與我認知完全相異的另一個世界。

現在全世界的水源早已被那顆隕石所帶來的微生物所污染。

窮人只能喝著污染較少的地下水源勉強活個五十年,而貴族靠著吸食RU干凈的體液延續人類原本應有的壽命,甚至還找出亞種RU的淋巴液能當作無副作用的強效迷幻劑使用,要說詭異也真是夠詭異的。

但要我對過去那樣的世界抱持憧憬的話,其實就跟對童話故事的內容深信不疑沒什么兩樣,簡單來說就是愚蠢到不行。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一點時間。

會來到這個位于城鎮西方的湖畔,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用意,純粹只是回家拿輪泊琴以后,沒有其他地方好去而已。

不過,需要練習一下生疏以久的樂器倒也是原因之一。萬一到時候在表演臺上伴奏出錯的話,可不是被賽璐璐罵一頓就能了事,最糟的情況還可能被斷絕一個月的食糧。

而且,才正在想一點事情而已,后面就有人想要趁機偷襲,這城鎮的警衛隊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做事???

“有空隙!妹妹手刀攻擊??!”

“……太明顯了?!?

低頭躲過從背后來的下三濫偷襲,讓她直接去砍樹。

喀地,指骨與樹干相撞的清脆聲。嗯,光聽就覺得很痛的樣子。

“嗚,好痛!哥哥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說啊,遇到危險要閃避是人類的本能。再加上妳沒事干嘛要用手刀攻擊我?”

“哼,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人家的手刀又不危險不是嗎?!?

“也是啦,就某方面來說,妳想結婚的企圖心比充滿攻擊性的RU還要危險?!?

“嗯?什么東西?”

似乎沒聽清楚我的意思,妹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

“沒事,麻煩請當作我沒說話。但是話說回來,妳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邊的?”

“這是當然的呀。哥哥從小時候開始,只要想發呆就會到這里來吧。”

的確沒錯。

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蠢問題呢,我困惑地嘆了口氣。

“對了,哥哥你剛剛有聽說了嗎?”

妹妹一邊用手理著長裙的裙擺,一邊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沒有,發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了一眼正專心眺望湖面的妹妹。

接著開始調整手中輪泊琴,雖然說琴弦有點太緊繃了,不過整體狀況似乎沒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嗯嘛,聽說出去探勘洞穴的第一遠征隊剛剛回來了,而且似乎還有了驚人的大發現哦?!?

“哦,那還真是恭喜他們。”

“而且他們的隊長預計會參加這次的晚會了呢。雖然比賽變成完全沒希望獲勝,但其實有點期待呢,畢竟是個厲害的美人要去表演!”

“可不是嗎,蟬聯多年的冠軍當然有一定的實力?!?

如她所說,第一遠征隊的隊長確實是個美人沒錯。

而且無論氣質或是身材,都遠遠在我這個妹妹之上。跳舞方面更是無可挑剔的完美,所以在多年來的晚會表演中受到不少評審的青睞。

“嗯……真的好期待喔。”

妹妹說歸說,但很明顯看得出來她的悶悶不樂。

“妳啊,不是整天嚷嚷著要拿到第一嗎?到了這種時候才沮喪了起來還真不像妳。”

“沒有喔,人家才沒有沮喪呢?!?

哈哈,妹妹這樣笑著。

看來擔心是多余的,這家伙無時無刻都處在亢奮的狀態下吧。

“本來嘛,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自己不會跳舞了?!?

是嗎,果然還是有點自知之明。

“我呢,只是想在哥哥的伴奏下跳舞而已!”

妹妹轉頭朝向我這邊看來。

她臉上的表情,滿足地像是描繪著什么奢侈的夢想一樣。

“……妳到底是笨蛋還是白癡???”

“啊,為什么突然罵我啦?”

“只是喜歡我伴奏的話,下次就直接說,不要用這么拐彎抹角的方式。雖然妳跳舞跳得很爛,但是我會盡量裝作沒看見的?!?

拿著我的輪泊琴站起身來。

真是的,說出與自己很不相襯的安慰話語,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她才好,莫名其妙覺得害臊了起來。

“走吧,晚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雖然說完全沒有希望得名,但是參加看看總也是不錯的經驗?!?

“───哥哥”

背后傳來妹妹微弱的聲音。

果然被我剛剛的話給感動到了吧。

哎,真是拿她沒辦法,就當作為了剛剛的話負責,勉強給她抱一下好了。

“我有點、沒辦法呼吸……”

“───賽璐璐?”

察覺到異狀而回過頭的瞬間。

從小到大一直在身旁帶著開朗表情的妹妹,突然就像斷了線的人偶般倒在地上。

“典型的器官提前衰竭?!?

板著臉來家里外診的軍醫這么說著。

簡單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賽璐璐的生命已經差不多到盡頭了。

送走熟識的醫生后,我回到睡死在床上的賽璐璐旁邊坐下。

所謂的人類,在水受到污染以后,就是這么脆弱的一種生物。然而,這就是非貴族的普通人必須接受的宿命,這時候『普通』這兩個字就顯得格外悲慘。

“……哥哥?!?

微微睜開眼睛的妹妹看向我這邊。

大概是因為坐下來的些許震動把這家伙吵醒吧,不過沒在醫生檢查的時候起來還真是萬幸。

“……晚會,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吧,現在跑出去大概可以趕上吃宵夜?!?

“是嗎,那還是算了?!?

“嗯,還是算了?!?

差點我就得為了自己的失言而出門跑腿。

“好討厭喔。早知道會昏倒的話,剛剛就不要玩那么瘋了!”

“是啊。醫生說是單純的體力透支,妳就認了吧?!?

我移開視線,說著只有笨蛋才會相信的謊話。

不過,這家伙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點,自顧自地偷笑著。

“嘿嘿,這么說的話剛剛是哥哥抱我回來的嗎?”

原來如此,就算快死了還是想這種事情嗎,這個變態。

“請放心,我請大叔抱的。”

“咦咦咦咦!為什么會是大叔來抱啦!嗚,人家不要啦!而且為什么大叔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那里!?”

妹妹拼了命的搖頭想要否定這個殘酷的事實。

巧克力色的馬尾在我面前甩來甩去,簡直就像是某種兇器一樣。

“我說啊,給大叔抱沒嚴重成這樣吧?!?

話雖如此,這家伙的心中的反差卻又不是不能理解。

“很嚴重好不好!人家被哥哥用公主抱的夢想全被大叔破壞了??!”

那個,重新更正一下。

身為正常人的我,果然還是不能理解這變態。我嘆了口氣,從床鋪旁邊站起來。

“咦?哥哥現在還要出去嗎?”

“啊啊,還有點事情要辦,妳一個人應該沒問題吧?”

“當然可以呀,我會乖乖在床上休息的!”

對于我無情的要求,妹妹只是用燦爛的笑容表示回應。

有那么一瞬間,我考慮該不該告訴她身體的事,不過還是決定放棄,畢竟就算說出口,現況也不會有任何改善的可能。

來到旅店時那個人已經先到了。

從熟識的老板那邊接過了備份鑰匙后,我踏著木梯往二樓用來住宿的房間前進。

“今天似乎比較晚,中途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用鑰匙打開房門后,里面的少女這么問著。

因燈光昏黃而造成視線不佳的老舊木制房間里,金發的她坐在與其極度不相稱的床上。少女太過美麗,造成的不和諧景象,其實與失敗的畫作沒什么不同。

“不,沒發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是賽璐璐突然發燒而已。”

“……是器官提早衰竭嗎?”

少女比想像中來得聰明,直接就命中了問題的核心。

對此,我選擇先默不吭聲關上門,將背包往旁邊一甩,坐到了她的身旁。

“真是麻煩,還是沒辦法在妳面前說謊啊,雪露菲雅?!?

“……果然是這樣嗎?!?

雪露菲雅露出比我還要難過的表情。

纖長的睫毛慢慢垂下,喪失原本應展現的充沛活力。如此善良的本性,是她部隊里的手下所無緣窺見的。

“……為什么這種事情會發生在那個孩子身上?!?

“誰知道呢,都發生了那也是沒辦法。但還算是意料中的事。賽璐璐那家伙從小開始身體就沒有很好。”

老實說我自己也沒想到會來得那么突然。

一般而言,現在沒有飲用新水的人類,平均壽命是四十八歲。以身體虛弱的人來說,好歹也還能活到三十歲。賽璐璐的例子,只能說是特例中的特例。

“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暫緩嗎?”

“就算有,也只剩下飲用新水這個辦法吧。偏偏不是貴族階級沒辦法飲用。”

“但是以你的程度,立刻成為隊長階級是輕而易舉。當初也是因為你對我放水,我才能成為隊長?!?

她指的是當初認識彼此的戰斗。

好幾年前,為了決定誰能成為隊長而舉辦的競技大會。因為前六名的獎勵非常優渥──成為隊長并獲升為貴族階級,所以當時的戰況只能用激烈萬分來形容。

那時候就是被大叔擅自報名,勉勉強強打到八強以后,實在是對隊長這個職位沒有興趣,所以將晉級的權力禮讓給當時唯一的美少女。

“過去的那些瑣事先放一邊吧。”

因為就算我成為貴族,賽璐璐也不會因此一同成為貴族。

“這種時候你又只打算選擇逃避嗎?”

“沒什么,只是覺得放在那里也不會突然死掉罷了。比起賽璐璐,妳去調查的那個洞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對于我無情的態度,雪露菲雅皺起了眉像是指責般地看著我。

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這個人對輕重緩急這個原則本來就異常固執。

“算了,既然你這么想知道的話。那么我就直說了——里面似乎有王后的存在。”

“怎么,意思是說,RU這種生物跟螞蟻其實沒什么兩樣嗎?!?

“正如你所說,至少我從里面觀察到的情況是這樣判斷的?!?

少女撥了撥頭發,將些許的金發放到耳際后方。

我沒什么理由好懷疑雪露菲雅的推測,畢竟她可是經驗豐富的隊長階級。

而且,假設RU這種物種就連習性都與螞蟻相同的話,那么總是有源源不絕從各處竄出來的豐沛存量就很好解釋。

大概是以賽璐璐作為開頭的話題太過沉重,我們兩個在沉默好一陣子后,雪露菲雅才緩緩開口。

“……我最近常常作同一種夢”

“是嗎,以妳而言還蠻稀奇的,會作夢就代表有強烈的意識作用吧。”

“我也是這么覺得,畢竟我自己不是常作夢的類型。在夢里面到處都是砂礫,而每次都只有我一個人待在沙漠里,不管我怎么呼喊,都還是沒有人回應我的夢。該怎么形容比較好──很寂寞的夢吧?!?

“突然對被延續的時間感到不安嗎?”

“或許吧?!?

“那我也沒辦法啦,這就是當上隊長必須承擔的責任。”

“我……想到只有我一個人這樣活著,就覺得愧疚到難以承受。所以才會希望任何人都好,能在這世上有多點的時間?!?

她雪白的手指緊抓著床單。

可惜的是,讓所有人都延長壽命僅僅只是空想罷了,所謂的空想,本來就是難以實現的冀望。

“不管怎么說,時間對現在的人類來說可是奢侈品?!?

我從床邊站了起來。窗外的街道與不久前的熱鬧景象形成明顯對比,冷清到令人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同樣的世界。

“我知道我這樣說很自私……但我還是想推薦你成為隊長。”

這時,雪露菲雅將臉貼在我的背后,從腰間伸過來的雙手緊緊環抱住我。

“這輩子讓我任性這一次就好,我只是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

像這樣交往到現在也已經六七年的時間吧。

算一算也差不多該做出決定了。

然后,就這么正好。我注意到前幾天買的那個布偶,從背包的拉鏈開口,探出它那圓到不行的笨拙腦袋。

“雪露菲雅,我───”

■■■

生命很脆弱。

部隊才一踏進最深處的巨大地底空間。

作為帶頭的第四隊隊長,在視力適應黑暗前,就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蟲腳斬下了腦袋,像顆皮球似地滾落在地上。

接著,有如蜂群般的RU源源不絕地涌上來。

缺失領導的隊伍不到幾秒鐘就亂成一團,雖然也是有試著整定同伴的家伙存在,但每次只要那巨鐮一掃而過,陣型就隨之被破壞殆盡。

過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還能夠站著的人說來不多,就只剩下傷痕累累的我和唯一的女性隊友寥寥兩人而已,就結果而論可以說是非常凄慘。

“窩、可以允許膩們茲盡、人類?!?

結果,就在我們被逼退到墻角時,RU的女王居然這樣對著我們說。

我原先的估算完全錯誤,她那張具有女性面孔的臉并非擬態,而是真的具有能夠獨立思考的功能。

“妳……會說話?”

“聽多了,人類說的話一點點毀。”

我望著外型與一般女性幾乎無異的白色瞳孔。

她對RU群而言大概就是類似蟻后般的存在,不但體積是一般RU的好幾倍大,就連智慧也是足以理解人類語言的程度。

或許是錯覺吧。到幾秒前都還顯得猙獰的巨蟲,到這種時候卻突然顯得和藹許多。

“喂!既然妳會說話就好辦多了,我有個讓雙方結束紛爭的提議!”

“───”

是打算給我說的機會嗎。

她雖然沒有將滴著鮮血的巨大鐮刀收回,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我怎么可能會放棄這絕佳的機會。

短短幾分鐘,我就用最簡單的方式將我的計劃解釋給她聽。

所謂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讓人類與RU之間能夠以共生的型態活下去。

這是因為我曾在古老的書本中看過,某種魚類依附在另一種大型魚類底下存活的案例。

然而,將我方軍隊輕松殲滅的她直接搖頭說:窩不相信人類。

“那這樣吧,我留在這個地方作為人質,讓我的隊友回去找隊長來談如何?”

“窩說、窩不相信人類,你可能毀逃跑、而且。”

“逃跑──妳在開什么玩笑?別給我太小看人類了?。。 ?

氣勢很重要,無論如何得在這里下一劑猛藥。

為了能讓女性的隊友順利回去,找在貴族眼中地位舉足輕重的雪露菲雅過來溝通,我當場自己截斷了右腳做為換取信用的代價。

雖然完全沒有任何利潤,更甚至說起來是我個人單方面損失慘重,但作為長期以來殘害它們的人類,絕對只有這樣才具有說服力。

王后不為所動,但似乎默許了我的提案。然而對于我這種毫無邏輯可言的亂來行為,女性隊友整個臉慘白到不行,還得讓我用揮手的方式趕她回去。

“……為什么這么做,膩很強,用她代替對膩比較有利不是嗎?”

脖子像是蛇一樣緩緩延伸至我的眼前,和我之間不到半公尺的女性面孔毫無表情地動著嘴唇。

雖然她理解了完全不同領域的語言,不過很可惜的是,要到完全理解人類這物種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要走。

“那可不行。因為有小孩子在等她回去,母親對小孩子而言是很重要的。”

不是故作堅強,我是真的這么認為,這可是過來人的經驗。

而且,這樣偉大的功勞說起來,也算是由我實現雪露菲雅的愿望,在最后還能被當成英雄崇拜,倒也不是件令人生厭的事。

“那膩呢?沒有人在等膩嗎?”

空洞的瞳孔質問起我來。

我望著上方巖壁的景色發呆了片刻,才意識到身處在洞穴的事實。

對于她的問題,我在腦中又想了想以后微微點頭,跟她說也有人在等我回去。

“不過回不去也沒關系。因為我有記得實現她的愿望,所以也不是什么多壞的結果,光是能為她創造未來我就滿足了。”

回想著仿佛那個人前一秒才訴說過的愿望,我靠到在背后的巖壁上。

突然變得好累,腦袋重得像是鉛塊一樣。

低頭一看,從我身體里面流出來的血多到不像話,已經將整條褲子染成截然不同的深色。

“───”

大概是注意到我很快就會不行了吧。

關節發出陣陣響聲的頸部縮了回去,原本近在眼前的女性面容回歸到君臨一切的高處端詳著我。

“窩喜歡像膩這樣的人類?!?

“哎,還真是爽快地承認了啊?!?

“那么,最后膩還有愿望嗎?”

“當然會有啊,不過就算有也來不及了?!?

“是嗎,來不及了啊……”

她將白濁的瞳孔移開,然后陷入思考般地扭動了幾下脖子。

下一秒,她那位于側腹部的前肢,突然毫無預警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咳啊!”

“這個……就當作是窩最后給膩的贈禮吧。”

感受到她注入到我體內的溫熱體液。

不用說,那當然是稀有種才擁有,能讓人類的中樞神經感受到強烈興奮的淋巴液,而且不會產生成癮性,在貴族里面可是有錢也買不了一個單位的珍寶。

或許是覺得沒有對話的必要了吧,怪物轉過頭去,緩緩地用她那密密麻麻的側肢爬行,而我只能望著她的背影陷入黑暗的深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知道究竟經過多少時間,體液開始產生第一階段的藥效。

因藥效而開始癱瘓的肢體變得軟綿綿的,變得溫暖的身軀讓人有種宛如置身于羊水中的錯覺。

……可是出血量實在太多了。

連自己都不禁擔心起能不能支撐到第二階段的藥效發揮。

漸漸地,僅存的思考就像是沉入黑暗般停止機能。

然而,就在自我即將喪失前的最后幾秒。

我、

在最后終于、

見到了、最思念的那個人───

“——哥哥?"

“……嗯”

“我問你個問題喔"

“……嗯”

“要很認真回答喔"

“……嗯”

“——我們結婚吧"

……真是,笨蛋啊。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在很早以前,就跟妳說過了嗎。

■■■

從旅店出來時天已經亮了。

與雪露菲雅分手只是幾小時前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么,許多想法在分手后才能對彼此毫無保留。

拖著同時擁有醉意等不良狀態的身軀回到家里時,妹妹正在窗邊托著腮看著湛藍的天空。

“還真是稀奇,妳這粗神經的家伙居然整晚失眠嗎?”

“嗯。我在想這樣的風景還能看到幾次呢。只要想到這點,就覺得不多看一點就太可惜了?!?

“原來如此,果然那時候妳就醒來了吧?看來我完全是自己在那里煩惱?!?

“哼哼,一定的啊。誰叫哥哥要讓大叔抱我回來!”

妹妹仍看著窗外泛紫的景色。

雖然沒回過臉來,但還是不難想像她臉上的難過表情。

“那個呀,我死掉以后,哥哥就跟雪露菲雅小姐結婚吧。這樣才會有人照顧你?!?

“……妳到底是多變態啊,居然連這個妳都查到了?!?

“當然的啊,別小看十五歲青春少女的情報網!”

但相當可惜,那已經是作古的情報了。

“不過,妳不去跟雪露菲雅拼命嗎?”

“沒什么必要呢。雖然沒被哥哥用公主抱很可惜,但最后的選擇只有祝??梢赃x吧?”

“別這樣,大叔用的是公主抱。”

“唔唔唔唔—!哥哥是個大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難得我想要走感性路線耶!!”

妹妹眼眶含著眼淚轉過來。

那樣子,不禁讓我聯想到被奪走食物的倉鼠。

不過照這樣看來,被大叔用公主抱的真相比自愿放棄跟我結婚還要來得痛徹心扉。

“妳還是算了吧,那種路線完全不適合妳,我敢肯定?!?

像原本這樣就足夠了。

我們不需要改變,同時也用不著追求不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嗚,好啦,既然哥哥這樣說的話?!?

由于身體實在太疲倦了,我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啊啊,我差點就忘了。好好接著這東西—!”

將口袋里的布偶朝妹妹的方向拋去。

甩著四肢劃出完美拋物線的布偶,如同我所期望一般,精準地落到少女那呆呆伸出的雙手上。

“哇,好可愛喔!這個是要給我的嗎?謝謝哥哥——!”

“抱歉,讓妳空歡喜一場。先去幫我查出來這詭異玩偶所代表的意思,才能把它送給妳?!?

“什么嘛……哥哥這個小氣鬼—!”

妹妹習慣性地嘟起嘴來。

……還真是讓人頭痛的表情啊。

雖然真的不愿意承認,但河豚這種生物確實很可愛不是嗎。

“那么,就好好去查答案吧,我先去睡了,晚安?!?

大概覺得我很不負責任吧,妹妹輕擠著眉頭看著我說:哼,晚安!

究竟會用多少時間才能找到答案呢。

那種不適合我的話語,理所當然不會由我親自說出口。

既然如此,在她找到那布偶所象征的意義前,就得好好擔起保護那名隊友的責任才行。

回房間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

少女像是萬分珍惜似地,將作為信物的布偶緊抱在懷里。

──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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