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立刻出去了，包括擔架上的。

庭院深深，桃紅菊黃，夕陽下，六爺的影子被長長的影在地上。

他在看著自己的影子。他胖又矮小，卻欣賞長又瘦的人。比如青衫書生。

青衫書生不但瘦還很高，可是他彎下腰的時候，六爺就不用抬頭看他。

現在他就彎著腰，聲音還是低：“那個瓜娃，絕對不是瓜娃！”

六爺在聽。

一般青衫書生說話的時候，他都認真注意的聽。因為他從來不說廢話！

青衫書生道：“飛鷹是崆峒出身，還做了很久的“山大王”。崆峒雖然不是江湖的一流門派，可是他們的獨門鷹爪功還是有江湖地位的。”

六爺道“崆峒不賴。”

青衫書生道：“在崆峒這幾代弟子里，飛鷹是功夫最硬的一個。在還沒有被逐出門墻時，就已經干掉過少林四個大和尚和武當三把劍。”

六爺道：“這些我都知道，否則我怎么會花一千兩銀子一個月請他？”

青衫書生道：“可是那個瓜娃卻一下就廢了他，由此可見，這個“瓜娃”不是一般的瓜娃。”

六爺冷笑道：“瓜娃？”

青衫書生道：“奇怪的是，這里附近方圓幾百公里，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來歷。”

六爺道：“你調查過？”

青衫書生道：“我已經派出去六十四個人，都是我們的好手，消息最靈通的好手。可現在回來的五十四個都沒有查出來。”

六爺本來一直慢慢的鍍著步，突然停下來回頭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青衫書生道：“這個人留在我們的地盤，遲早是個禍害。”

六爺道：“那你還不趕快的去掛了他？”

青衫書生道：“誰錢？”

六爺道：“飛鷹廢了，還有飛龍。”

青衫書生道：“飛龍再會飛，也強不了飛鷹太多。”

六爺道：“我親眼看到他的鷹爪三兩下就抓斷了一顆大樹。”

青衫書生道：“可惜瓜娃不是樹。”

六爺道：“飛龍的鷹爪功不錯的。”

青衫書生道：“飛鷹、飛龍同出崆峒，再怎么樣也強不過“瓜娃”。”

六爺道：“你認為飛龍對付不了“瓜娃？””

青衫書生道：“不是絕對有把握，只是沒有把握而已。”

他慢慢的接著道：“我記得六爺吩咐過我，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不要去做。”

六爺微笑的點點頭，他很滿意。他喜歡別人記住他的話，最好每句話都記住，因為他很少出錯，幾乎沒有。

青衫書生道：“想來想去，我們這邊比較有把握對付他的只有一個人。”

六爺道：“十三娘？”

青衫書生點頭，道：“六爺當然知道這個十三娘的來歷，這個人看起來水性楊花的，誰也從來沒有看見她盡力出過手。她還是來自峨嵋門派，功夫肯定高飛鷹飛龍很多。”

六爺道：“如果你去請十三娘的時候，瓜娃上門來怎么辦？”

青衫書生道：“如果他出來找我們，他一定會把那個受重傷的苦力強和賣yin的小婊砸留下。”

六爺道：“他不能藏起來？”

青衫書生道：“現在在他周圍，還有城里已經布滿了我們的眼線。他能藏到哪里去？”

六爺道：“除非他們鉆到底下或者飛到天上。”

青衫書生道：“這次瓜娃肯拼命就是因為苦力強他們，所以他出來的話，一定會安置好他們兩個的。”

六爺道：“那你為什么還不去安排？”

青衫書生立刻退了出去。

六爺看著青衫書生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果然不愧是過山風，什么都考慮到。”

過山風這個外號，是六爺的小弟給青衫書生取的外號，一個人名字可能會取錯，外號是萬萬不可能錯的。

過山風在他們這里，就是毒蛇的意思。

平時不聲不響，好像無害一樣。出動的時候，如山風一樣，瞬間至人于死。真是又狠有毒！

黃昏。

破爛的小屋。

小貍剛剛端起一碗肉湯，眼淚就大顆大顆的落在碗里。

肉湯不會讓她流淚，讓她流淚的是買這塊肉的人，和煮這碗湯的人。

現在肉湯還在，人已經埋進黃土了，這碗湯讓她如何喝得下去？

可是她，還有他們一也定要喝下去，吃飽。因為他們需要體力，現在還需要他們拼命，吃飽總是多一點勝算的。

小貍擦干眼淚，用木盤裝好兩碗湯和兩個饅頭捧出來。

阿勇還坐在屋角的陰影里面，現在他面前擺著一個饅頭和一碗肉湯，滿滿的一碗。他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小貍把另外一個饅頭和肉湯擺在苦力強面前，輕輕的道：“湯還是熱的，你們快吃。”

湯的確還有熱氣，但有的人早涼了。涼的還有活著的心。

苦力強道：“你呢？”

小貍道：“我，我還不餓......”

她已經差不多兩天沒有東西下肚了，真的不餓嗎？還是家里就剩最后的兩個饅頭了？

苦力強抬頭看著自己的妹妹，忍住眼淚道：“我胃口不好，吃不下這么多，我們一人一半。”

小貍忍不住眼淚道：“難道我不吃也不行嗎？”

苦力強道：“不行。”

苦力強掙扎想爬起來分饅頭，這個時候阿勇道：“我這碗湯給她。”

苦力強立刻道：“不行，那是你的！”

阿勇不理他，大步往外走出去。

小貍緊忙拉住他道：“你要去那里？”

阿勇道：“出去吃飯。”

小貍道：“家里有東西為什么不吃，為什么要出去吃？”

阿勇道：“因為我不想吃饅頭。”

小貍道：“不吃饅頭想吃什么？想吃拳頭還是刀子？”

阿勇閉嘴了。

小貍眼淚一直沒有停過，她輕輕的溫柔的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樣拖下去，我們都受不了，何況你......”

“你應該知道，現在城里面都是他們的人，還有周圍都是，你這樣子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區別？”小貍哭道。

阿勇淡淡的道：“就算送死，也比在這里等死好。”

黃昏黃，冷風冷。

無論多么美的黃昏，都馬上要迎來黑夜。在凄冷的天氣，凄涼的人心里也是凄涼的。

晚風吹起，一個賣糖炒栗子的中年人，頭上包著棕色的布，縮著脖子，在小巷叫賣著。

巷子外面還有個乞丐，卷著個破爛的草席，放著個破碗，在墻角瑟瑟發抖的乞討著。

阿勇走了過去，站在栗子攤面前，忽然道：“賣什么？”

中年人道：“糖炒栗子，又香又甜。只要三十個銅板一斤。”

阿勇道：“不貴。”

中年人道：“你要買多少？”

阿勇道：“五百斤。”

中年人道：“可是我這里只有十多斤。”

阿勇道：“加上你，還有那幾個就有五百斤了，我要連你們一起買。”

中年人勉強的擠了個笑容，道：“我只賣糖炒栗子，人不賣。”

阿勇道：“我非買不可。”

他忽然出手，一把楸住他的衣襟。

中年人嚇得大叫：“救命啊！有強盜！救......”

他才喊了兩聲，就出不了聲。因為他的下巴被牢牢的叉住了。

阿勇冷冷的道：“一個人把生意做到巷子的盡頭，我看你是個瘋子吧。瘋子，就應該被活活打死！”

中年人拼命搖頭，吃吃的道：“不是，我不是瘋子，我不是......”

阿勇道：“如果你沒有瘋，怎么會到這個地方來賣糖炒栗子？這里鬼影都沒有一個，還有附近的人窮得都快餓死了。”

中年人怔住了，眼睛里滿是恐懼之色。

阿勇道：“你如果不想被我活活打死，最好乖乖的的說出來是誰派你們來的。”

中年人還沒有回答。旁邊的乞丐東西都不要了，立馬飛奔了出去。

這里的人都窮得沒有飯吃了，沒有問題的人，誰會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討飯？

阿勇道：“現在你的伙伴跑了，你再不說實話。我叫一拳打死你，像打前面那幾個人一樣，你死了恐怕收尸的人都沒有。”

中年人終于說話了，支支吾吾的道：“是，是過山風派我們來的。”

阿勇道：“過山風是什么？”

中年人道：“過山風是六爺的軍師，也是六爺最信任的兩個人之一。”

阿勇道：“還有一個是誰？”

中年人道：“這個人叫十三娘，她的功夫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但是她就是壓飛鷹、飛龍一頭。這個女人和過山風一起，是六爺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誰也招惹不起。”

阿勇道：“這兩個人都在哪里？”

中年人道：“過山風一直跟著六爺，十三娘應該在賭坊。”

阿勇道：“你的家在哪里？”

中年人吃驚的看著他，道：“大爺，你問小人的家在哪里干什么？你，你......”

阿勇道：“我問，你答。你不說就得死，死人是沒有家的。”

中年人苦著臉說道：“在海風巷。”

阿勇道：“家里還有什么人？”

中年人道：“老婆孩子一起，還有一個小丫頭，已共五個人。”

阿勇道：“現在開始就變成七個人了。”

中年人吃驚的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