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勇閉上了眼睛，可是他的耳朵閉不上。

小貍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不怪你。”

她看起來很鎮定，因為她也是用力的勉強控制住了自己。

小貍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說不出的痛苦，可能都不是關于我?？?，你沒有必要這樣子的折磨自己，我，我......?！?

她說不下去了。

房子里很安靜，聽不到什么聲音，苦力強肯定是去上工了，老婦人也好像不在家。

他不能放棄一天的工作，因為他知道只有上工，才有飯吃。

阿勇轉開了頭，對著窗外冷冷的道：“你應該知道我死不了的?！?

小貍道：“如果你要去，應該已經死了很多次?！?

阿勇道：“那你為什么不去做你的事？”

小貍道：“我不去了?！?

她聲音穩定了很多，淡淡的道：“從此以后，我都不會再到那個地方去了。”

阿勇問道：“為什么？”

小貍帶點譏諷道：“難道以為我天生就是喜歡做那種事情的人？”

阿勇停了好一會兒，問道：“你什么時候決定不去的？”

小貍道：“今天?！?

阿勇閉上了嘴巴，也閉上了眼睛，他是心又開始痛了、

沒有人天生愿意做那種事情的，她當然也不愿意?？墒?，每個人都要吃飯，都要生活。她要讓她的哥哥、母親有肉吃，她錯了嗎？

她不愿他們失望，可是，現實是......

她的放蕩、她的下賤是不是她的心里也拼命的抵抗這種事情？是不是她用這種方法在折磨自己？

今天開始，她不去了。因為她不想他看不起她，她要為他做點什么。

阿勇不敢感動，他是浪子。浪子天生就無情，也無淚。

所以，他決定了。他要離開這里，一定要離開，就是爬也要爬出去。因為他知道她已經對自己動情了，他既不能接受，也不能傷害她。這個家救了他，也給了他太多的溫暖和美好，他不能讓他們傷心。

小貍看著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又要離開？”

阿勇沒有回答。他用力在空中揮了下手，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大步的走了出去。

小貍沒有攔他，她清楚的知道這個人的身體可能倒下，可他的意志和決心如鋼鐵般硬。

她身子甚至都沒有動一下，可是她的臉上已經流下了兩行淚。

阿勇什么都沒有說，他的體力已經快耗沒有了，傷口又在發痛，他走不遠。

可是他不能不走，他寧愿爛在臭水溝里，他真的不在乎。

想不到，他才到門口。老婦人就提著菜藍子回來了。老婦人的聲音帶點責備和慈祥，道：“你不該起來，傷那么重，我去買了點肉燉給你吃，快，快去床上躺著?！?

阿勇閉上眼睛，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浪子無情？浪子無淚？他無情無淚嗎？

他忽然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老婦人的身邊沖了出去。他無法解釋，又何必解釋呢？

他“逃”到了窄巷，陰暗又潮的小巷，長年沒有太陽。

他咬咬牙，挺直身體，準備走出窄巷，巷口卻忽然沖進來一個人，踉踉蹌蹌的沖進來。

一個血還在流的人，骨頭都露出來了。

“苦力強！”

阿勇看見了苦力強，急忙沖了上去，抱住了他。

苦力強道：“你的傷還沒有好，跑出來干什么？”

他自己的傷現在更重，可他關心的是他的朋友，他對自己的傷也一點的不在乎。

阿勇道：“我，我......”

苦力強道：“難道你要走？”

阿勇眼淚又下來了，他用力的抱著他的朋友，用力的道：“我不走，打死都不走！”

四處刀傷，四條肋骨斷了，如果不是鐵打的漢子，誰頂得??？

老婦人看著自己的兒子，眼淚就沒有停過。

苦力強卻還在笑，大聲的道：“這一點傷算什么？明天就好了！”

老婦人流著淚問：“你是怎么受的傷？”

苦力強道：“不小心摔了一跤，從樓梯上掉下來的。”

不要說是老婦人，就是隨便在大街上找個乞丐看，這也絕對不是摔了一跤的傷。就算是從三樓七八仗的地方摔下來，也不可能有這么重的傷！

這個老婦人不是別的老婦人，她知道什么該問?？烧l也看得出來，她比任何人都關心自己的兒子。

她不再問，只是眼淚流得更快了的道：“下次走樓梯的時候，千萬小心一些?！比缓笏筒椒ホA姍的走出去了，去煮她的肉湯了。

這是一個聰明的、本分的女人該做的事情。她懂，男人不喜歡多問，哪怕這個男人是她的兒子。

阿勇看著她的背影，雖然沒有流淚，可是眼圈卻紅了。

偉大的母親，偉大的女人，可是是因為這個世間有更多這樣子的女人，人類才長存吧。

等她進去廚房后，阿勇才問道：“到底是誰打傷的你？”

苦力強又笑道：“打我？誰敢打我？”

阿勇道：“我知道你不肯告訴我，那我自己去問?！?

苦力強笑臉僵住了，道：“就算我是被打傷的，也不用你去問?！?

一直在廚房門口的小貍忽然道：“因為他怕你也一樣挨揍?！?

阿勇沉默。

小貍接著道：“其實他根本不用顧慮這個，因為你就是“瓜娃”！”

“瓜娃”只會挨揍，不會還手。

阿勇的心開始刺痛了，他明白了是誰打的他。那個刀疤，不是一個善類。

他也明白，小貍的話雖然不好聽，話里卻有關心。可是，他不能為他的朋友去出氣，他不能也不敢。

他開始恨自己，恨得要命。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冷冷的聲音：“瓜娃，準備好挨揍沒有？”

這是刀疤的聲音。

刀疤又帶著那幾個人來了，還有一個“新面孔”，臉很大，腿很壯，還別了一把刀，穿著發亮的綢緞，站在后面看著。

刀疤伸出大拇指，指了指“新面孔”說道：“這是我們的老大，豹爺！”在這方圓四十里，這兩個字誰不知道？

苦力強臉黑了下來，道：“你們來這里到底要干什么？”

刀疤意味深長的道：“放心，我們一般一天內打過的人，不會打第二次。我們不是找你的！”

刀疤指了指阿勇道：“這種瓜娃是個沒種貨，大爺們也不找?！?

苦力強道：“你們到底找誰？”

刀疤道：“找你的妹妹！”

他忽然轉過去，對著小貍惡狠狠的道：“小妹妹，跟咱走吧！”

小貍的臉色大變，道：“你...，你們要我去哪里？”

刀疤冷哼的道，：“該到那里你清楚，不要和大爺們裝蒜！”

小貍往后縮了一下，緊張的道：“難道我連一天休息也不能有？”

刀疤道：“你是張媽媽眼前的紅人，少做一天生意就得少多少銀子？沒有銀子，咱兄弟們吃什么？”

小貍道：“可是，張媽媽答應過我的，她說......”

刀疤道：“她算個屁，她的話就是個屁。如果不兄弟們，她現在也不過是個婊子，算個什么東西。做一天婊子就得賣一天！”

小貍不讓刀疤把話說完，就大聲的道：“我求求你們，這兩天放過我吧，他們都受傷了，讓我照顧他們兩天，就兩天。”

刀疤道：“他們？他們是誰？哦，就算有一個是你哥，還有一個是個什么東西？”

跟著過來的小弟立刻搶答道：“我們認識這個瓜娃，他在張媽媽那里做過龜公，一定和這個小婊砸有關系！”

刀疤道：“好，很好！”

他一個向前，一巴掌打在了阿勇的臉上。

刀疤道：“想不到啊，你這個小婊砸居然還和他搞在一起了。如果再不跟我回去，你給他收尸吧！”

邊說邊抬腳就踹了過去。小貍一下就撲了過去，撲在阿勇身上，撕聲裂肺的道：“我死也不去了，你們要殺他就先殺我吧！”

刀疤厲聲道：“小婊子，你真的想死？”

這一次還沒有等他抬腳，苦力強已經拉住了他，道：“你說她是什么？”

刀疤道：“婊子，婊子，臭婊子！”

苦力強什么都沒有說，提起海碗大小的拳頭，一拳打了過去。

刀疤挨了他一拳，可他也被旁邊的小弟踢了幾腳，本來就滿身傷的他痛得滿地打滾。

老婦人在廚房沖了出來，手里還有一把菜刀，撕聲的道：“你們這些強盜，我和你們拼了！”

這一刀是對著刀疤的脖子去的。

她砍不中。因為刀疤已經把她的刀奪了過去，她的人也被刀疤用力推倒在地上。

小貍爬過去抱住了她，兩個人抱頭痛哭。

一個嘗盡人間疾苦，風燭殘年的老人，怎么受得了這一下？

刀疤冷漠的道：“這是她找死......”

“死”字剛剛出口，苦力強已經狂叫，踉踉蹌蹌的撲上來。他已全身是傷，刀傷，肋骨斷，已經站都站不穩了，但是他還有一口氣，還可以拼命！

拼命，有希望的話誰愿意拼命？

刀疤厲喝道：“你也想找死？”

他手里還拿著剛剛老婦人那把菜刀。只要是刀，不管是菜刀還是飛刀，都可以殺死人。

他已經不止死一個人了，他不在乎，更不拍。所以他一翻手，刀就朝苦力強的胸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