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有些科室的科長和其他工區的區長、書記搬家,有人為他們溫居。
有心人找到劉忻康就問,別人搬家,他們都溫居,你問問區長,咱為什么不可以?
“這事我不敢,想問你自己問。”劉忻康回道。
那人說,忻康,你是掘進二區的人嗎?
“是啊!”劉忻康斬釘截鐵地答道。
既然是,就要為區長排憂解難,不能讓區長在這事上為難。你把大家隨的分子收起來,不交給區長,直接交給他家屬。我就不信,區長不通情達理,他家嫂子也不通情達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那人氣憤憤地道。
劉忻康笑道:“我不管,你愿意怎樣那是你的事。”
那人笑道,你可以不管,我收起來錢來,你交給區長嫂子總可以吧。
劉忻康笑而不語。
這是一個幾千年的文明國度,社會交往中,人們溝通感情有很多方式,隨份子就是其中之一。
東家小伙娶媳婦,西家姑娘出嫁,南家孩子滿月,北家老人過壽,這家老人過世,那家喬遷新居,親朋好友,鄰居百舍,三里五村的隨份子來捧場。現在,孩子過生日,考上大學等等,也有人來湊熱鬧。人們并不圖什么,也不在乎花多少錢,只是借此機會見見面,加深加深感情。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隨份子卻走了樣。隨禮的份額越來越多,風愈刮愈烈,名目百出,花樣不斷翻新,讓人難以應付,唯恐躲之不及。
就一個孩子來說,滿月要隨份子,百日要隨份子,過生日要隨份子,上高中要隨份子,上大學要隨份子,結婚要隨份子,孩子的孩子滿月也要隨,沒完沒了。
隨份子次數增多,人們感到這不是加深友誼和情感,而是交易。今天你家孩子滿月,明天我家給老人過壽,這家孩子升學,那家孩子再婚。你隨份子,我隨份子,他也隨份子。不是去隨份子,就是在去隨份子的途中,或是在籌備隨份子資金。
梅莊礦置身社會,自然不能免俗。有些心思不正的人,特別是手中握有權力的人,更是樂在其中。現在礦上下放管理權限,實行承包制。區長身肩工區興衰重任,要對安全、生產、質量,以及工人收入負責,這本來應該激發區長的責任意識和大局意識,卻有些心術不正的人,謀取區長職位以后,動起歪心眼。
區長可以確定誰可以成為副區長、技術員、班組長、驗收員,手中握有這些人員升遷進退大權。可以決定每個工人收入多少,想給你多少工資就給你多少。一句話你可以升,一句話你可以下。
區長是領導,他家有事,作為手下的你,大家都隨份子,咱也要隨大流。區長家里什么也不缺,咱那那幾塊錢,區長根本看不眼里。人家都隨,我不隨就會被視為叛逆。大家都送禮,你不送禮,就是另類,或被視為異教徒,異教徒是沒有出路的,是應該下地獄的。
本來就有人,想方設法送禮,平時沒事稍顯冒昧,一旦領導家里有事,便是最好時機,雙方都能抹開面子,出師有名嘛,分子隨的多一些厚一點。一般人就隨大流,多少隨些,意思一下就行,只要領導知道我隨份子了就行。有的人并不是當時有所求,而是旨在培養關系,維系情感,在將來有求時便于張嘴。
當然,不排除有些人,根本不在乎這些,這些人不是有背景,就是不打算在這里長干。一般人,絕不敢有此念想,一家老老少少正在等著自己那點工資過日子呢。
有的區長不在乎你那幾十元錢,在乎的是你拿不拿我這個區長當回事,在乎他在你心目中有沒有地位。我是區長,你眼里沒我,為什么我還要對你好呢?誰送禮,他不一定記得,誰沒送,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這天下午,不是礦上碰頭會的日子,趙興旺趁此下井上中班。
袁韌望當礦長以后規定,區隊科室正科級以上人員,必須有中夜班指標,防止這些人只上早班,導致中夜班管理空檔。要求每個科長、區長、書記每月要完成三個夜班、三個中班,否則視為當月未完成下井指標。完不成,就拿不全當月安全獎。它可是一筆不菲的資金,在工資中占有不薄的地位。
這天沒多少事情,主持工區碰頭會的掘進二區支部書記杜文禮,簡單明了,很快安排完工作。會議結束,人們沒有急于回家,趁此討論為區長溫居的事。作為搭檔的杜文禮,自然不能說什么,走進自己辦公室喝茶。
有時候,領導說某件事情不能辦只是托詞,并不是一定不能辦,是等時機成熟了再辦。時機成熟了,手下人還裝憨賣傻,那就是不懂事。參加碰頭會的人,在區里個個都是響當當的人物,也都是明白人,只要有人提議,自然有人附和。
這時候,劉忻康借坡下驢,當仁不讓地擔起重任,接受大家的深情厚誼,把眾人的心意收起來。人們歡欣雀躍,只等喝酒。
回到技術室,任衛東拎起暖瓶,給曹建國杯子加些水,又給自己添了些。
“曹區長,聽說這批搬新房子的不少,除了趙區長,專業里還有哪些領導?”任衛東望向曹建國問道。
“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一問啊,不說就不夠意思了。”端起杯子,看任衛東一眼,曹建國道:“技術科長許俊生要搬家,分管采面接續的步總步詩任,還有掘進一區、三區、四區區長,還有其他人。”
“哦,真不少。”任衛東喝了一口水道。
“是,去不去,自己拿主意。”喝起杯中水,曹建國出門把剩茶倒進水池子,回來把杯子放桌子上,道:“我的意見是,步總和許科長那里要去,其他人去不去都可以。至于隨多少,最好問問別的工區和你一塊分來的,人家隨多少咱隨多少,不要和工區里的副職比,一是他們工資高,二是你們實習生統一口徑,也不至于多了少了,顯得不好看。怎么吃飯,在食堂還是回大院啊?要不跟我去吃?”
“謝謝曹區長,改天專門去您那里討煩。今天您累了一天,就不打擾了。隨份子的事,聽您的,問問其他人再說。您先走吧,我鎖門。我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在哪里吃都行。”任衛東也起身去倒剩茶水。
“好,那我先走了。”曹建國拿起桌上自行車鈴鐺皮,出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