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人們仰望巨型蒸汽飛艇，所有人腦海里都會浮現美好的幻想。

被神明選中邁入教堂之人一定會過的很幸福吧，他們一定會擁有最光輝的未來。

因為天空教堂住著慈祥的主教和美麗的圣女，被選中者會與他們一起沐浴在第一縷透過灰霾的晨曦里，在金色的教堂擁抱神靈的目光。

牧師曾經也抱有如此純真的夢。

每當牧師回憶起那個天真的自己，他都會在內心的最深處發出最惡毒最諷刺的嘲笑。

飛艇教堂的最深處并非圣潔而寧靜……

永信堂。

這是一處冷冰冰的空間，無數機械臂吊在半空中運輸更換著生命維持液，無數管線從銀白色的機械墻壁內部延伸了出來，連接到了地面上一座座方形的容納艙。

若有若無的呢喃聲縈繞在空間內的各個角落，細細聽去，所有的呢喃聲都是從小型方艙里傳出來的……

整個空間冰冷又嘈雜。

牧師站在小型方艙的面前，他靜靜的捧著黑色封皮的啟示錄，出神的看著玻璃倉里面的身影。

臉頰被撕裂的少女閉著眼睛躺在小型方艙里面。

她只剩下了軀干，而這個方艙還在運作，數根尖銳的針管穿透了她的身體，向她體內輸送著維持機體生存的營養液。

少女的嘴唇一直在一張一合，重復呢喃著幾個詞語。

“贊美圣光……贊美圣光……贊美圣光……贊美圣光……贊美圣光……贊美圣光……”

她在贊美圣光，她正在祈禱，她一直在祈禱，她永遠在祈禱。

少女的頭頂似乎被開了一個洞，有一根金色的觸須從中探了出來，觸須伴隨著少女的頌唱在微微搖擺，發出淡淡的星輝。

牧師的手掌貼在了玻璃艙的表面，他閉上了眼睛。

他明白這就是圣光教會的真相之一，耀眼的花朵植根在罪惡的污泥里。

“原諒我……”牧師的手掌在方艙的表面劃過，他的手指放在了一個奇特的旋鈕上方。

“精神目標定向扭轉，指令調整至——淺層夢境通道構建。”

“你們接下來的任務是……打通現世與深淵的通道……對不起……”

牧師喃喃自語間轉動旋鈕，下一刻，方艙內面容恬靜的少女突然抽搐了起來，她頭頂的金色的觸須開始顫動。

少女驟然瞪大了眼睛，兩只眼珠在眼眶里瘋狂旋轉，她的表情扭曲而痛苦，眼角流出了粘稠的血淚。

“夢……做夢……我要做夢……我要做紅色的夢……我要去紅色的夢……”

她的話語改變了，很快，異象平復了下來，少女又閉上了眼睛，表情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紅色的夢……紅色的夢……紅色的夢……紅色的夢……紅色的夢……”

牧師睜開眼睛，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這幾天他一直在主教的命令下調整著‘永信者’的精神波動。

我這種人就應該墮入永不超生的地獄。

可笑的是，作為圣光的牧師，我連贖罪的資格都不配擁有……

牧師搖了搖頭，將雜亂的思緒拋在腦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準備離開這個令人不適的工廠。

然而下一刻，牧師又怔住了，他看到銀發的女子靜靜的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什么時候……”牧師剛剛開口，聲音又被扼在了自己的喉嚨里。

他看見幾位身體壯碩的男子被奪光人帶了進來。

“這是什么意思？”牧師朝著銀發女子皺起了眉頭：“收集信仰和構建夢境的永信者已經足夠了！”

“為了確保深淵通道的穩定性，主教大人決定額外增加構建夢境的永信者。”

銀發女子的聲音一如既然的悅耳：“逃進夢境的商人是紅月的天使，即使祂已經極度衰弱，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牧師擋在圣女面前一動不動，他周圍的光芒不穩定了起來，這意味著他內心的情緒并不穩定。

“牧師，我重復一遍。”柔和溫婉，卻始終如同木偶般沒有情感的聲線再一次響起：“這是主教大人的命令。”

男人閉上了眼睛，頹然的讓開了道路。

……

巴洛聽不懂面前的兩個人在說什么，他和另外幾人好奇的看著眼前那氣派的機械空間，目不轉睛。

他有些疑惑，畢竟眼前的景象并非他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反而……有些像城市中央那些大公司的蒸汽工廠。

當然，眼前的銀白色的環境整體看起來和諧而統一，比起那些小工廠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就是不知道那些方形的容器里裝著什么……巴洛好奇的想著。

但他并沒有做出擅自觀察的動作，畢竟他打算在教會的大人面前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象。

可不能和那些笨拙的無知者一樣！

巴洛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而其他幾人面面相覷了一下，也決定效仿巴洛的舉動。

因為巴洛那虔誠的言談舉止，他那‘專業’的行為態度，使得他無形當中成為了被選中者中的‘領頭人物’。

所有人安靜的站在原地，垂下頭顱，如同羔羊一般等待著光明又未知的命運。

牧師挑了挑眉毛。

他不明白圣女挑選出來的人們為何如此的乖巧……

他回想起自己將挑選的罪犯帶進永信堂時，人們看到真相時那驚慌失措的表情和恐懼的叫喊。

通常他都要費一番功夫將逃跑的罪犯制服，然后敲暈他們，這期間還得處理他們由于極度恐懼而產生的失禁……

這明明是個臟活累活才對啊？

牧師疑惑的看著圣女帶著垂著頭的眾人走向空著的方艙。

圣女打開了空著的方艙，她舉起手示意了一下，雖然巴洛并不清楚躺進去意味著什么，但他依舊毫不猶豫的搶先一步邁入了容器。

他要爭取每一絲在圣女大人面前表現的機會！

眾人也紛紛有樣學樣，效仿著巴洛的舉動乖巧的鉆入了空著的方艙里。

巴洛看見方艙被圣女輕柔的合上了。

這一下，我的虔誠一定能夠打動圣女大人吧……不過，這個容器到底有什么用呢？難道是對身體和心靈的洗禮？還是賜予我們神奇的力量？

巴洛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但下一刻，他只感覺腿部有些異樣的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爬了上來。

方艙內的空間過于狹隘，巴洛沒辦法低下自己的頭，只感覺那東西繼續順著他的腰部蜿蜒向上。

“什么東西啊……是蛇么？”他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看見了那個東西的全貌。

那是一根金色的觸須。

它在巴洛的眼瞳里倒映著淡淡的星輝，這一瞬間，巴洛仿佛看見了無邊無際的銀河。

“好……美……”

這是他最后的記憶了，世界黑了下去。

不得不說，巴洛的虔誠確實起到了作用。

因為即使是在臨死之前，他都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恐懼。

“他真是虔誠啊。”

牧師看著方艙里面色平靜的男人，轉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銀發圣女：“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圣女如此回應。

她越過了牧師，步伐優雅的朝外走去：“反正他們都一樣，沒什么區別。”

不知為何，牧師打心底的感到了一絲徹骨的寒意。

他怔怔的看著那位身姿婀娜的銀發圣女，牧師捏緊了手中的啟示錄，喃喃自語：“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坎貝爾小姐……”

牧師有些茫然的看著銀發女子的背影。

“對……對了！”牧師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樣，他往前邁了一步，語調上揚：“昨天我拜訪了紫羅蘭學院的奧利維亞校長！”

“在校長辦公室里……我見到了你的妹妹娜塔莉！她……”

牧師的后半句話卡在了嗓子里，因為即使聽到了以往那心系的名字，銀發圣女那優雅的步伐依舊毫無停頓。

她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牧師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