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川郡多山又多水，諸水脈中，最大的一條自然就是熙河。

熙河把熙川郡攔腰切開，從西到東，匯入大海，熙川郡的所有水脈，多多少少總與熙河有聯系。

汶水就是這樣一條可以直接流入熙河的小流。

汶水村就在汶水的邊上，村子背靠著一片大山，前面是汶水沖刷出來的廣闊土地，村民就在這塊難得的平地上種植。

第二天林洛一大早就出發，太陽將要落山時才趕到汶水村。

原本應該中午就到的，誰知道他不通方言，跟人家問路，最后竟然到了一個名叫汶上村的地方。

最后折回來，趕到汶水村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一來一回，他注意到這一片地方，至少有六七個以汶開頭的村子。

以后可不敢不請向導，就自己亂趕路了。

這都是教訓啊！

汶水村村口早有人在等著，見了林洛，他先是不敢確認，林洛沒穿公服，而是一身的武士勁服，這一帶常有路人經過，偶爾也會來村子里借宿一晚，他分不清林洛究竟是下來的官差，還是過路的旅人。

等看清林洛胯下騎著的高頭大馬，他立即確定了。

人雖然不認識，馬他卻見過的，這是前幾天來的那位官人騎的馬。

確定了身份，這人撒開腿跑進村子，估計是喊人去了。

片刻工夫，三個人從村子里走過來，打頭的是個五十幾歲的憨厚大叔，估計是村長，后面兩個男人，一個是去報信的那位，另外一個三十來歲，看上去很精壯強悍。

村長來到林洛跟前，打量了他半晌，心里發虛。

這位大人看上去很年輕，身子也不高大威猛，甚至有點文弱，比上次來的那位可差多了，不知道行不行啊。

心里這么想，嘴上卻很客氣：

“大人遠道而來辛苦啦，快隨我進去歇息歇息。”

林洛翻身下馬，把韁繩牽在手里，問道：“這位老伯怎么稱呼？”

“我姓趙，趙大寶，本村村長，大人叫我老趙就行。”

“歇息就免了，趙老給我說一下現在的情況，我那位同僚走后，妖魔還有侵擾過村子嗎？”

管一位五十幾歲，可以做自己老爸的人叫老趙，怎么想都怪怪的，林洛把兩個字翻過來，叫他趙老，聽著順耳多了。

“怎么沒有呢，昨晚就進了村子，所幸人沒有受傷，就只是擄走了一頭牛。”

趙老愁眉苦臉的，對村子里的人來說，一頭牛可是了不得的財產，幾年不一定能存夠錢再買一頭。

要是那畜生每天夜里進來擄走一頭牛，或一只羊，他們也不用生活了，干脆搬遷吧。

更何況，它可不只是對牛羊感興趣，人也是它的目標。

擄牛？

林洛心里訝異，這和他想象中的妖魔可差遠了，倒更像是虎豹等猛獸。

但他立刻又釋然了，這個世界妖魔是個很寬泛的名詞，歸在這個名詞下的東西可太多了。

從修煉有成，有神志，有神通的大妖，到各種詭異的精怪，都屬于妖魔。

“晚上有人值夜嗎？”

“有，有，”趙老說道：“我們組織了一個值夜小隊，都是村子里的年輕人，這位就是隊長。”

說著，他指了指同來的那個精壯男子。

男子拱手道：“見過大人，我是汶水村值夜小隊隊長，藤志剛。”

林洛點頭示意，問道：“晚上巡邏是怎么安排的?”

趙老道：“巡邏主要在村后，我帶大人過去看看？”

村前就是大道，人煙旺盛，精怪多不敢來，村后卻是連綿的大山，正是精怪們的樂園。

林洛跟著趙老往村子后面走，一邊問道：“那妖魔能打傷我那位同僚，想必實力不低，值夜小隊的人是怎么抵擋它的？”

林洛早就在好奇這點，據他估計，那妖魔有剛入八品的實力，與普通人相比，這種實力的妖魔幾乎就是超人，普通人一照面就會被秒掉。

這個村子竟然到現在都沒有大的傷亡，簡直不可思議。

趙老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和年輕人共同值夜防衛的還有本村的一位老人瑞，有他壓陣，那畜生這才不敢胡來。”

“人瑞？”

林洛的記憶中有這么個東西，可他從沒見過，所以知道得不清楚。

“對啊，人瑞，”趙老感嘆道：“這人啊，做好事就會有好報，要是一輩子做好事，連老天爺都庇佑他，這人瑞就是那些做了一輩子好事，被人們尊重，也得老天爺庇佑的人。”

“我們村的這位人瑞姓齊，我們都叫他齊老太爺，今年已經將近八十歲了，他年輕的時候，汶水上面那座橋塌過一次，他兒子當時正在橋上，最后掉到水里溺死了，從那以后，他就攢錢修橋，修好了汶水橋，又給其他的小河修橋。”

“到現在過了不知道幾十年，修了不知道多少座橋，這汶水兩岸，多少村落，大家都聽過他，都佩服他，他就成了這附近的人瑞。”

“這種人身上有正氣，妖魔也不敢害他。”

林洛聽得肅然起敬。

這個世界每每會給他意料不到的驚奇，讀書人立志，明理，修德會有浩然氣，堅不可摧又攻無不破。

這還罷了，人做好事也有回報，會成人瑞，得天地庇佑，連妖魔也不能加害。

不過，林洛猜想這種庇佑應該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成了人瑞就立即免疫普天下所有妖魔的攻擊，那可就太夸張了。

林洛跟隨村長來到村后，入山的路旁新建了一棟小木屋，兩人走進木屋，里面坐著個老人，正是汶水村的人瑞齊老人。

齊老人并不像林洛想象的那樣，白發飄飄，肌膚細嫩，像個老神仙。

這就是個普通老人，頭發稀疏，身體枯瘦，耳朵也不好用了，趙老扯著嗓子跟齊老人說明白林洛的身份。

齊老人連忙從小床上爬下來向林洛道謝，和普通村民一樣，他對官吏也很敬畏。

林洛先是有些失望，隨即啞然失笑。

老子啥時候這么無腦了，普通人變成人瑞，不比來個老神仙裝模做樣好。

寒暄完，走出小屋，外面的空場上集合了一隊年輕男子，最前面的是一同來的藤志剛。

“值夜小隊已經全部在此，請大人查驗。”

藤志剛仿佛把所有力氣都跟著喊出來了，有意要在縣衙來的大人面前爭爭面子。

好，很有精神，可老子什么時候說過要查驗這個了。

林洛心里吐槽，隨口問道：“很好，小隊一共多少人？”

“十八個！”

林洛掃了一眼，這不十七個嗎，當我不識數啊？

藤志剛發現林洛不說話，轉過身來查看一遍，臉色頓時鐵青。

媽的，哪個狗兒子給老子丟臉！

在心里仔細核對了人數，藤志剛怒道：“陳老貴呢？！”

話剛說完，他已經向小屋后面的水溝里沖過去。

他太清楚這幫人平時都是在哪偷懶了。

果然，陳老貴就睡在水溝旁邊的草垛里，藤志剛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他頭上：“你個不爭氣的狗兒子，怪不得四十幾歲了找不到老婆，讓你值個夜都做不好。”

林洛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出鬧劇，心里直搖頭。

趙老在旁陪笑道：“他們這陣子都沒睡好，偶爾偷個懶也是有的。”

林洛笑道：“今晚讓他們都回去吧，我自己留在這里就好。”

這幫人對上妖魔屁用沒有，還不如回去睡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