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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覯

【前記】

遇見,就是告別;遇見,就是重逢。

【1.陰雨】

淅淅瀝瀝、淅淅瀝瀝。

——雨聲淅淅瀝瀝,像有許多顆小玻璃球不斷地、爭先恐后地從空中砸落到地面,彈起、濺開。

天色灰蒙蒙的,仿佛無數塵埃濕漉漉地浮在天幕上,要擋住世人的窺探。

啪嗒、啪嗒、啪嗒。

雨中傳來富有節奏的腳步聲,步伐不急不緩,略顯輕盈,透出些許秀氣的溫柔。

一把普通至極的純色傘出現在雨幕中,雨珠落下,在上面留下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

——但傘被拿得很穩,既不搖擺也無明顯的震顫,只是傘面壓得很低,站在屋檐下的人看不清傘下的人的臉,只能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向著屋檐下走來——

近了,就能看清晰那握在傘柄上的一雙素白、纖細的手,內斂又堅定,像是不露聲色的果決。

更近兩步,就能看見一小段同樣素白的下巴。不知為何,屋檐下的人似乎能感覺到,傘下的人此刻的唇是輕抿著的,不很用力,像是在溫柔地閉緊牙關。

終于——

啪嗒、

最后一步踏上了臺階。

傘面傾斜,“咔”地一聲,傘被收起。

原先總看不完整的人抬起臉來——果然是素白的臉,輕抿的唇;眉目清秀,眼里仿佛有高山遠水,悠遠淡澈;似是跋涉而來,卻未染風塵。

屋檐下的人愣了愣。傘的主人與他對視一眼,而后淡淡移開視線,目光停留在門前的牌匾上,他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目光——

像是初來乍到,又像是遠行而歸。

良久。

“請問,你是這里的人嗎?”她看向他,聲音像初春融化的雪。

“是。”他對上她的目光,“……你是第一次來這嗎?”

“…我不知道?!彼沽舜寡?。答案出人意料,卻又顯得那么理所當然,甚至語氣里都帶著點淺而不自知的理直氣壯。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問道。

“離遠?!彼哪抗馄届o而認真,咬字清晰,“離開的離,遙遠的遠?!?

“是嗎?!彼p笑了聲,莫名愉悅,“我叫尋煙。尋找的尋,云煙的煙。”

她呆了呆。然后聽見他繼續道:“也許你會覺得我的名字有些姑娘氣,”他頓了一秒,“不過——我喜歡ta,我喜歡聽別人叫我的名字?!?

她回了神,眼底染上些許溫柔,朝他輕點了下頭,真誠道:“你的名字很好聽。尋煙?!?

{我離開很遠,為了尋一段往日云煙。}

【2.往生】

“謝謝。”他亦以微笑回報她的善意。

“尋煙,”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你們老板在嗎?”

這時從屋后正繞出來一個人,笑道:“喲,小丫頭來了啊,終于,有好段時間沒見你了。”

那人約莫四十多歲模樣,戴一頂舊氈帽,身著灰色大褂,袖子挽到小臂上,露出古銅色皮膚,此刻正神采奕奕地向二人走來??磥?,這便是那老板了。

聽到他的話,尋煙轉臉看了離遠一眼,卻見她面色平靜,似乎微抿了一下唇,然并未答話。

接著老板走到離二人幾步時,繞過他們,來到門前,推門而入,向他們:“哎,都別在門口站著了,都快進來,老站屋外邊不冷啊我說……”

伴隨著他的聲音,離遠進了屋。老板便在他們后面關上了門。而在他們身后,門外掛著的牌匾上,刻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往生堂。

出乎意料的,屋內有好些人,都圍坐在不同的桌子邊上,有的在吃飯,有的在喝酒談天,還有的甚至在打麻將……

熱鬧而富有煙火氣,不能說很吵,但聲音也不小,絕不像她方才在門外時的安靜——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場雨,與她和尋煙兩個人。

柜臺后坐著一個女子,面前放著算盤,正一手噼里啪啦地打著,一手在本子上記著。

聽到聲響,她從百忙之中抬了一眼,喊了聲:“老板好!”

老板微頷,“嗯?!?

然而她目光一頓,正停在離遠身上,“誒——你不是上次那個誰——”“什么這個那個,如月你怎么說話呢,我平時讓你這么跟客人說話的嗎?”老板皺著眉打斷她,又一抬下巴,“上炭火!別凍著人家小姑娘……”

老板便引離遠上樓。樓上與樓下景象相似,就是一上樓里面靠窗戶的地方放著一個炭火盆。

“今年這秋天,凍得跟冬天似的,一路上凍壞了吧?我記得你以前最怕冷……誒這個如月——如月!”老板拉來兩張椅子,回頭沖樓下喊道。

“誒!來了!”一道清亮的女聲。

如月便取了一小提炭上來了,給火盆子里倒進一鏟子已燒紅的。再放幾個新的上去,剩余的放在墻邊,便動作很快地下去了。

老板招呼道:“來,丫頭,坐!”

這種熱情讓她感到輕微拘謹。離遠小聲提醒:“老板,我是來這里幫忙的……”

“哎我知道,你先坐,走那么遠路過來,休息好了后面有你忙的……”

離遠便坐下了。

老板也對尋煙道:“來,你小子陪丫頭坐會兒?!庇帜眠^放在墻邊的鐵夾理了理炭,繼續道:

“你吃不了我們這里的飯菜,待會讓這小子給你烤兩個紅薯吃……”這句是對離遠講的,說完他便轉身走了。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明明沒有什么感覺,這會坐下來,感受到面前炭火的溫度,離遠倒覺得冷了,只能不住地借這炭火取暖,腿也感到了肌肉放松后的前所未有的疲累。

尋煙看她縮成一團靠在墻邊似乎疲倦的樣子,便也不再說話。只是心道:果真是怕凍得很。

片刻后,老板手里抓著幾個紅薯回來了。他把紅薯往炭火邊埋了埋,對尋煙輕聲道:“待會兒烤好了給她吃?!?

“嗯。”尋煙看著面前的紅薯,問道:

“叔,她為什么不能吃我們這里的飯菜?”

“廢話,她又不是我們這里的人。還有你忘了我們這往生堂做的飯菜平時都是給誰吃的啦?”

——給那些投胎路上歇腳的魂,還有記憶殘缺游蕩人間的鬼。

尋煙默了兩秒:“……我也吃了啊?!蔽惨粑⒊痢?

這次沉默的人換成了老板。良久,他嘆了口氣,無奈道:“你覺得……你和他們之間區別很大嗎?”

尋煙身形一頓,緩緩抬眸……

老板卻沒看他,只說了句:“等……回來吧?!北闫鹕碜吡?。

{滯留的人啊,為何不愿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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