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席上，

帶著各色心情觀看比賽的觀眾們，除了少數幾個人，大多人此刻已被豐阜和蓬蠡兩隊的比賽給看的云山霧繞。

比賽已經打了快兩個小時，現在進入了第四局最后階段，而場上形勢的變化實在讓人一次次從肯定到疑惑又到費解。

豐阜隊倒是中規中矩，表現出了如同他們以往的穩定，防守穩定，該接的球能接的起，不該接的毫不意外的接不起，不突出也不離譜。

進攻方面也同樣穩定，變化不多不離奇，但依靠幾個點也打出了他們應有的表現。

可蓬蠡隊卻是讓他們真正感覺到迷糊了。

第一局第二局，蓬蠡隊在很多方面都已經表現出了與豐阜隊不相上下的氣勢。

兩隊也在焦灼中打成了1：1.

很多專業人士從蓬蠡越來越好的表現里看到了進步的樣子。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蓬蠡隊會逐步把比賽帶入他們節奏的準備。

然而第三局開始，讓有些專業人士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都覺得，是不是蓬蠡隊的教練和球員鬧矛盾了。

前面兩局打的似乎越來越好的陣型，怎么就突然換了。而且，那個十分穩定的自由人，怎么就突然就成了上場時間減半的人，看他上場的表現也不像是身體出問題了啊！

還有現在這個正常輪換的自由人，主動失誤，和其他人配合協調防守面積上，明顯的就比先發的自由人看起來稚嫩些。

而他偏偏成了現在的主自由人，也不知道蓬蠡隊到底是在想啥呢。

當然，也不是沒人猜測蓬蠡是有意在演練套路。可能先之前的套路他們不滿意了，出于他們的立場來考慮，練兵，拿本次比賽的第一場遭遇的強隊來練兵，甚至不管輸贏的來，確實有些不在他們的理解范圍之內。

“李哥，還真像你說的，焦灼的很，也不知道小盧是在搞什么呢？”

第四局比賽隨著林幕的一次3號位強勢進攻得分結束，比分25:23，場上總局數戰成了2:2.

到了這會，陸教練是真的有些感慨了。

李教練笑著搖搖頭，“這不明顯的嗎？你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有些不理解是吧？！”

“我確實是不理解，比賽打成這樣，有豐阜隊的實力原因，但我看，更多的是小盧和他那幾個球員自身問題。前面打的好好的，可后來反而有些亂了。

第一場比賽，面對本次比賽的強隊，如果能拿下來，不論是積分優勢還是以后面對時的心理優勢，都挺重要的。小盧打了這么多年球，他不會不懂的才是！

而且，我覺得，就以他們第二局后半局的表現，只要再好好打磨練幾場，找準對手的針對，在這一屆比賽中最后拿前三機會非常大……”

“哈哈，前三？第一都有可能，只是，就算是拿了第一又如何？”

李教練笑的很大聲，有些莫名的感慨，：“省青少賽的第一和第二有機會可以參加全國U系列分區賽，這個你知道。但以往咱們出去的第一，有在分區賽出過線的嗎？”

“那也比不能拿第一好，像蓬蠡這樣的體校，能拿個全省第一可也非常難得了！何況，雖然看現在這支隊伍想贏地區賽可能不大，但只有真正出去打過了才知道是吧？！”

“是啊，先拿第一，蓬蠡拿個第一也確實難得了！”李教練附和了一聲，接著搖搖頭，：“但就像你說的，前兩個月我們和蘇省、浙省的不少球隊打過，現在這支蓬蠡隊出去能贏的可能不大。

所以，你看，蓬蠡這不就是在準備了嗎？其實他的想法我是贊同的，不以這些球隊和這場比賽為目標，以鍛煉自身的戰術為基礎，練一支真正的平衡球隊，拔高他們的戰術上限。要么就成長的不理想直接出不去，一旦出去了就要能打出點樣子出來。

可是，贊同歸贊同，但要是讓我來，我下不了那個決心，也許這就是曾經的頂尖運動員和我們這些普通運動員的區別吧！”

“李哥，也不是這么說的，運動員時代是運動員時代，當教練了，所要考慮的東西畢竟要多些。就算是這屆比賽真的能達到他的預期，但最后的結果誰又能說的準，別最后鬧了個兩手空空，還要面對各方面的壓力，得不償失了！”

“何況，一個蓬蠡體校，他的上限在那里，他們的隊伍沒有未來！”

沒有未來嗎？好像是吧！

可我的省青隊，其實也沒有未來的，我們和蓬蠡體校一樣，區別也僅僅只是手下的球員多了一個注冊運動員的身份而已。

終歸都是為更上層的隊伍服務的。

他們的責任是帶隊伍，他們的成績在于帶隊伍取得的比賽成績，更取決于隊伍里的球員們被他們練出來的水平。

球員們不會一直在他們的隊伍里，因此，通過一次次的戰術調整和戰術演變中，把球員的技術以及對于戰術的理解力和執行力全都鍛煉起來，似乎才是關鍵的。但很多時候，一只這樣的過渡隊伍卻偏偏被要求了成績。

李教練心里的思緒在翻滾著，心里話他沒有說出來。

他靜靜的看著兩隊球員們重新上場，人又陷入了沉默思索之中。

一聲哨響，第五局比賽開始，

雙方球員沒有換人，繼續按照前兩局的陣型在進行著。

打到現在，豐阜隊其實已經沒有秘密，就是那幾招，但幾招也確實好使。

蓬蠡隊這邊，也依然堅持著之前的策略。

只是，打到這個程度，球員們可以說都打的身心俱疲，能贏下比賽自然是好的。

球員們心里或許都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但有教練支持，有林幕在坐鎮，不時和隊友們交流，他們還是努力把心態穩住了。

不過，作為被操練了兩局的自由人，盧偉感覺，他身上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包袱壓著，壓的他的心越來越沉重。

上場前，看教練和隊長的表情，依然對他支持，給他指出問題，開導他，鼓勵他。

他的心里就越發的有些壓抑。

他甚至想跟隊長和教練說讓華晨重新來主導，可他看到隊長眼中那股對他期待的眼神，他就囁喏著無法開口。

重新上場，只打了兩個球，他的汗就唰唰的往外滾，看起來極為疲憊。

其實打到現在，他幾乎已經適應了比賽的節奏，他的體力也還算充足。

但每次別人打他，球飛過來時他依然有些心里發緊。

隊長說了，不要犯同樣的錯誤，他確實沒怎么有在同一個問題栽倒多次的情況發生。而且，他對防守配合戰術的理解其實也挺好。

但他在第一刻就已經出了問題，因為心理的這點緊，他想打的好，想打的穩。而正是因為如此，他在最關鍵的判斷上卻容易出現猶豫或是冒一下的情況。

這樣在情況一發生，就讓信任他可以合理出現在位置上的隊友們出現配合上的失卻。前面比賽上的失分，很多都出現在這里。

1：2

3：2

4：5

7：8

你連得兩分，我再拿一分，你爭我奪，蓬蠡和豐阜的比賽進入到最后的關鍵時刻。

第五局比賽，豐阜隊率先達到8分，進入第一次技術暫停。

雙方交換場地。

行尸走肉一般的跟著隊友們一起換了個球隊區，等待上場時，盧偉終于開口，：“教練，隊長，我想休息下！”

“嗯？”

盧林正準備坐到座椅上，聽到了盧偉的請示，他眼皮微抬掃了下盧偉和其他的隊員，接著看向林幕，：“你來處理！”

交待了一聲，盧林沒再看，安之若素坐到了座椅上。

馮靜緊盯了盧偉幾眼，接著笑了笑，也施施然的坐到了盧林身邊。

十幾個球員，圍在了一起。

除了盧偉的頭有些低著，幾乎所有的隊員此刻都注視著林幕，而在他們的視線里，林幕的表情第一次顯得那么嚴肅。

前面的比賽，哪怕是再焦灼，誰出的問題再多，配合的再不好，林幕都一直微笑著、鼓勵著，而現在卻因為盧偉的一句請示，讓林幕變了臉色。

林幕的變化，也讓這些小伙伴們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了隊長的氣場，嚴肅之下，讓人不自覺的就覺得壓抑。

直到……

林幕沉默嚴肅了十幾秒，眼看著比賽時間就要到了，他這才緩緩的呼了一口氣。

十幾秒鐘，他視線掃過了所有的隊友，包括低著頭的盧偉。電光火石的，他想到了很多。

他明白盧偉的意思，也看到了有些隊友的眼神，顯然，他們的意思，就是在最后階段，把相對還沒能穩定的盧偉先換下去，上華晨穩著打，甚至換比較簡單的相對穩定陣容也行，或許能順利的拿下比賽。

全隊打到現在，誰都想贏，而且，他們打了4局收獲滿滿，最后再以勝利收尾，足夠完美。

但他真的不能這么干，一場比賽出現失誤的不是一個兩個，他也有不少，有主觀的，也有客觀配合上的。

臨到最后會打到這樣，也有他和教練故意放縱的結果，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們甚至都沒想過能打到現在這樣，輸球都已經是預設的心理準備。

可最后階段，想贏了。卻是要把一直執行的隊友換下去，哪怕就是表現確實算不上穩定的盧偉也不行。

這一換如果贏了，或許盧偉就將真正的背上包袱，哪怕沒人說，外界包括隊友們都會下意識的把沒出現在場中的球員當成替罪羊。

這一換，整個隊伍里偶爾上場或者根本沒上場的隊友們心里就可能會出現想法。

甚至于唐斌、李峰這兩個防守同樣不算好也造成過不少失分的球員也可能會有下意識的想法。

隊伍成立至今所營造的和諧氛圍，不能因為一場比賽而產生縫隙。

“我之前說過，今天的陣容，不管是誰，打成什么樣，最后也不會換人！”

林幕開口了，說的很堅決，看大家的表情有了些變化，似乎還有人想開口，不管是想說什么，此刻，林幕都不想讓誰說話。

他的聲音更加高了些，：“不用多說，如果輸了，這場比賽算我的。現在都跟我上場，坐在場下的隊友，你們也都要好好觀察著。這場比賽結束，晚上我們開個會，今天比賽中的細節我們要好好討論下，誰都要發言！”

“走！”

林幕揮了揮手，徑直向著場上走去，接著，李峰和韓晨跟了上去，再接著，周庭和唐斌也跟了上去。

最后，盧偉抬起了頭，雙手狠狠的搓了搓臉，猛然一個轉身，接著小跑著回到了場上。

比賽在蓬蠡隊默默不言的氛圍里繼續進行著。

林幕拼了，本來一直稍有些壓著自己的情緒，此刻他選擇了徹底釋放。

李峰也拼了，撲倒，滑行，飛身，不惜把他龐大的身體直接扔了出去。

包括唐斌，包括周庭和韓晨。

盧偉的心里更是有這一團火在燒，時不時的在他想退一步的時候灼燒著他，促使他一次次的頂了上去。

輪換時被劉明明換下，在場下坐著等待重新上場時，他也沒有如同之前那樣低著頭。

比分還在變化，豐阜隊似乎也被蓬蠡隊最后的激烈給刺激到了，他們也豁出去了。

所有球員都表現出了自己的頑強。

比分交替上升！

9:10，

10:11，

11:11

12：11

12：12

當比分平局盧偉再次被換上時，一上場就迎上了對方的發球，一個側身，一個飛躍，救起球后，他連續的翻了幾個滾才停下來。

一傳半到位，盧偉緩沖之后頓時爬了起來，韓晨也從5號位移動到接近3號位傳出了二傳，林幕2號位的直起強攻，拿下了關鍵的一分。

13:12；

“干的漂亮！”

林幕帶著欣慰，揉了揉盧偉的腦袋，直把盧偉的頭壓的越來越低，他松開手后，盧偉這才抬起頭。

眼睛是閉著的，只是，抬起頭，盧偉再睜開眼時，他的眼睛紅了！

“就這么打，我們誰也不怕，我們贏的起，也輸的起，以后的比賽還有很多，未來的日子也還很長！”

林幕笑了笑，拍了拍盧偉，拍了拍湊到一起的其他隊友，“剩下的交給我了！”

揮了揮手，讓他們各自站位，林幕走到了發球區。

此輪是他的發球局。

接過了工作人員扔來的球，林幕輕輕的呼了一口氣。

抬眼看了看對面，似乎跟他決定緩著打多磨合配合時那一輪的接發球陣容一樣。

好像一個短暫的輪回，既然那時候是開始，現在就從這里把這一場比賽結束吧！

拋球、助跑、揮臂！

“砰！”

“嗶！”

拍球聲、球落地聲，接著哨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比分改寫。

14：12，

沒有慶祝，甚至隊友們都沒有喝彩歡呼，林幕站在發球區沒有挪開，接到了工作人員第二次扔來了球。

手托球，默然站立，林幕的眼神越加的銳利，視線里，網的另一邊，是那一張張凝重的臉。

場邊球隊區。

盧林笑了笑，他仿佛感覺到林幕身上的氣勢在升騰，讓他微笑中有些恍惚。好像很久了，久到他都快不記得了，那些熟悉的畫面被現在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喚了出來，在記憶里閃過，劃過腦海！

“讓小子們收拾收拾東西吧！還有一個球就結束了！”

盧林站起身，笑著吩咐了身邊的馮靜。

“你可真有信心，這就一個球了？”

說是吐槽調侃，但馮靜也沒耽擱，朝著替補席上的少年們喊了一聲。接著她也站了起來，和盧林并排著站在了一起。

“之后的比賽還要這樣打嗎？”

“繼續打，孩子們都不怕，我一個新教練怕什么？”

“這才是球員，這才是隊長，這才是真正的球隊！”

盧林看著場上連續發球的林幕，氣勢甚至比剛打比賽體力充足時更加強勁，他欣慰的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