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看清來人，喜上眉梢。

“你怎么來了？”

小蔡剜了他一眼，一個手刀又干翻一個。

她是銷售女王，是大區負責人，是百萬粉絲大V，是智勇雙全英姿颯爽的小蔡老師。

她穿最粉的衣服，打最狠的架。

梁先生又驚又喜，老臉一紅，突然羞羞答答起來，就連有人沖著他面門招呼都沒看到，小蔡一個大鵬展翅擁他入懷，轉身一記無影腳將那人踢翻在地。

“來收拾你。”小蔡將梁先生推了出去，轉身又加入了戰斗。

小蔡趕上放假，閑來無事本想去二嘎子村守株待兔，聽說梁先生他們出事兒了，就立馬趕了過來，路上又遇到了帶著人前來救駕的老果汁兒和洪雙喜。

老果汁兒帶著人沖了上去，天太黑，也分不清敵我雙方，他抹了一腦門子汗：“啊呀不管了，上啊——！”

他接連大喝三聲。

“梁先生——！我來助你——！”

“樹哥——！我來助你——！”

“哪里來的氓流子——！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李樹怒吼：“瞎喊什么？我看就你像氓流子！”

那伙兒人竟也跟著附和：“對！你才是氓流子，你全家都是氓流子！”

洪雙喜也不含糊，兩眼一抹黑就撲了上去：“吃俺老洪一棒！”

激戰正酣。

“哎呦！是誰！”

洪雙喜憤怒轉身，緊接著，他的腦門兒又挨了一下子。

“哪個小人暗算我？哎呦！”

似是黑暗中飄著窺伺已久的鬼魅，無形無相，想要置他于死地。洪雙喜嚇出一身冷汗：“這是什么陣法？”

“陣法你大爺啊，沒看到下冰雹了？不想被砸死的都躲起來！”

李樹大吼著，三步并作兩步，把還纏斗在一起的人拽開，往巷子口的方向推：“還打！不要命了？快躲起來！”

巷子口兩側各有一個帳篷，是前幾天賣白菜的菜販子臨時搭的。

霎時，一個雞蛋大小的雹子應聲落下，砸到了梁先生的太陽穴上，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下來，光是聽著聲音都能感覺到疼。

梁先生把外套脫下來蒙到小蔡腦袋上，把人半抱著跑出了小巷，阿偉和小輝跟在他身后，路上遇到一個摔倒的，也沒管是誰，就連拖帶拽地把人塞進了帳篷里。

兩伙人互相攙扶著往帳篷的方向跑去，并且十分自覺地分成了兩個陣營。

梁先生找了塊兒干凈地方把小蔡放下，清點了一遍人數。

小蔡看著對面的帳篷，皺眉問：“到底怎么回事兒？”

“誰知道啊，稀里糊涂就打起來了。”阿偉摸了摸臉上的傷，呲牙咧嘴地說。

白挨了一頓打不說，還趕上這種鬼天氣，阿偉越想越氣，另一邊也在憤憤不平，兩個帳篷離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沒一會兒工夫，又吵了起來。

雞飛狗跳地吵了半天，總結一句話，線上電商大行其道，線下果商積怨已久。

“你們做電商的，擾亂了市場，以次充好打價格戰，你們欺騙消費者！”

“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以次充好？我們分檔次定價格，讓消費者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你們阻擋了優質果和商品果的出路！我們的好果子原本不愁賣的，現在不得不跟著你們的低價走，你們損人不利己！帶壞了產業鏈！”

“我們有線上線下多種經營模式，果農無助的時候是靠著電商推進才找到銷路的，那時候，你們這些中間商又在哪兒？”

“果商是不收銹果的，這樣才能優勝劣汰，劣質的果子就不該流入市場！你們不是幫果農，是打亂了水果原有的等級標準，沖擊線下市場。”

“電商和傳統生意一樣，也有高端和低端，我們可以合作，線上線下需要的是擁抱和融合，能雙贏何必對抗呢？”

“哪兒來的雙贏？你們有錢做秒殺爆款，對我們來說都是虧本的買賣！”

……

車轱轆話反復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底誰對誰錯呢？

“還是老果汁兒和洪雙喜提醒了我們——”梁先生說：“他們爭的不是對錯，是出路。”

老果汁兒和洪雙喜？莫非他倆去自學了經濟學原理？

爭著爭著，果商們就發現了貓膩。

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幾個不同的聲音跟著和稀泥，都是掐著嗓子也聽不出原聲。梁先生他們也聽出來了，遠遠看過去，泥瓦匠猶抱爛菜葉子半遮面。

仔細辨別了半天，原來是老果汁兒和洪雙喜，他們深入敵后，做起了潛伏工作。

果商們發現了這幾個細作，將他們團團圍住。

老果汁兒陪著笑臉說：“啊呀，剛才一著急，跑錯地方了，哎別打別打……”

他嚎喪一聲：“你們這些果商也有家里種地的吧，不都是為了賣果子賺錢嗎，不如跟著我樹哥干，管他怎么賣呢，能賺錢不就行了？”

洪雙喜輔助：“我就是開冷庫的，自家也有地也收果子。咱不懂這個鏈那個圈的，但是我知道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現在賣貨的法子可花花了……”

“……真的？”果商們動搖了。

機會來了。

洪雙喜往地下一坐，口若懸河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老果汁兒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二人深情對望，老淚婆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訴衷腸，談過往，果商們老淚縱橫。

“自言本是蘋果商，謫居臥病在家中，村里地僻無銷路，終歲不聞有人買，住進別墅沒錢修，野花雜草繞宅生，野狗亂叫雞打鳴……”

梁先生的快板兒越說越起勁兒，我是不是該配合他來一句——如聽仙樂耳暫明？

唉，湊合聽吧。

“同行們，咱們要化被動為主動，代辦，電商，客戶聯絡，直播……要與時俱進，一個都不能落下！”洪雙喜情真意切。

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老哥，我們微信掃碼還不會用呢。”

“不會可以學啊，那小樹苗開的免費培訓班都有老師教……網店，開直播，能拿起鋤頭扛起鍬種蘋果，就能拿起手機開直播賣蘋果啊！”

果商們合計了合計，剛才那個和小輝打過照面的大哥仰頭喊了一嗓子：“錢會計！你說說這咋樣，可行不？”

“哎？人呢？”果商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

“咳咳，這兒呢，在這兒呢！”

眾人循聲望去，原來錢會計也深入敵后了，就是剛剛讓小輝阿偉拎進帳篷的人。

錢會計蹲在墻角，故作深沉地理起了胡須，思忖片刻：“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