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這樣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情都不許想的時候了，溫昶打了個哈欠，他掀開車簾看外面，他們一行人走的極慢。

本來依著謝珩的意思是再停留幾天，溫昶一邊笑她太過于緊張，一邊又忍不住格外愉悅的想，她這是擔心我。在溫昶的商量下，他們才慢悠悠的上了路，只是行進速度極慢，又走了五天，溫昶才遠遠的看見一點京城的景象。

“謝兄，”溫昶放下車簾，遮擋了外面的殘陽，他回首笑道，“商量個事如何？”

謝珩從發呆中抬起眼，點點頭，示意他直接講。

溫昶笑了笑，不合禮數的往她那邊湊近了一些，等到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安神香氣，他才安靜坐下來，低垂著眼，滿含為難的瞥了謝珩一眼，“若是我父母問起來，還請謝兄不要如實相告。”

也不怪謝珩緊張他，他如今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除了一雙閃著流光的眼睛，哪里都不像是健康的樣子。

“雖說有驚無險，但是到底會惹得長輩擔憂，”溫昶說著，還裝模作樣的虛弱咳嗽了兩聲，“謝兄放心，我如今真的沒什么大礙了，左不過歇幾日就好了。”

謝珩眸子漆黑，微微蹙了眉，轉念一想也是，又不是多大點的小孩，她點點頭，“好。”

溫昶泛起一個笑來，卻讓謝珩有些捉摸不透。

他對那一日撞見的秘密閉口不談，就連發現時也沒有特別震驚的神情，該怎么樣還怎么樣，明明這是最佳結果，可這樣的態度卻讓謝珩心慌。

時常覺得暗中一把利劍懸在頭頂，指不定哪天就要落下來，將她砍的鮮血淋漓。

她對溫昶并不熟識，一段時間的相處，雖說多多少少了解了點，他并非詭計多端之輩，只是如此離經叛道的事，他又會怎樣想呢？

“謝兄在想什么？”溫昶偏過頭，短短幾天他就清減了一圈，透過衣領甚至都能看見他越發突出的鎖骨。桃花眼含情柔軟，即便不笑，也會彎起好看的弧度。

謝珩掀開一點車簾，“你有沒有覺得，外面寂靜的有點可怕？”

溫昶眸光閃了閃，旋即越過謝珩，將車簾掀的更大一點，他順著謝珩的目光看去，方才他沒怎么注意，如今謝珩一提，他才終于發現自己那種覺得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

是啊，街上太靜了。

京畿腳下，怎么會如此安靜？

仿佛是為了應景一樣，空中劃過三兩聲烏鴉的啼叫。

“不太對勁，”溫昶偏頭看去，“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若說天氣冷了不愿意出門，這倒是情有可原，可是放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未免就有些怪異了，街上只有亂晃的流浪貓狗，飛落到地上的烏鴉，肆無忌憚的啄食著地上的沙礫，看著車馬走近這才不慌不忙的扇動翅膀，真正做到了人來鳥不驚。

路邊茶攤桌椅都在，酒旗隨風而動，然而戶戶家門緊閉，整個村莊沒有一點生氣。

溫昶提著衣角，掀開車簾想下去看看，謝珩一手攔住他，眸色發冷，她聲線也不由得變得冷厲，“你知道烏鴉喜食什么嗎？”

“什么？”他一愣，隨即喃喃道，“腐肉？”

“對，腐肉。”謝珩略微閉了閉眼，她將溫昶按回原處坐著，從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捂住鼻子，正色道，“這里有很濃郁的尸體的味道。”

溫昶眼皮一跳，心里涌起許多不好的念頭。

“你在馬車里坐著，我下去看看，”謝珩吩咐，她轉身跳下馬車。

溫昶緊隨其后，剛一掀開車簾，就看見謝珩正站在地上注視他，一臉嚴肅，“你千萬不要下來。”

“……哦，”溫昶掙扎了一下，“其實我可以幫你的……”

謝珩對著空氣喚了一聲，“式微，照顧好溫大人。”

身著黑衣的暗衛立刻出現在馬車旁，恭敬道，“屬下遵命。”

說是照顧，實則是看管，溫昶看著謝珩獨自離開的背影，心說那我下來和同行的同僚們聯絡一下感情總可以吧。

他剛邁出一步，式微就帶著禮貌的微笑看向他的腳，溫昶有一種自己再邁出去一步，就要與自己的腳永別的感覺。

突然有點理解自家暗衛了，的確不講武德。

他負氣的一甩車簾，又回了馬車里坐著。式微看著他回去，頓時收斂了笑意，手不自主的搭上了腰間的刀，抬眼環顧四周。

溫昶手忙腳亂的從馬車暗格里摸出匕首，怎么說他也是在京城那樣的權力最中心長大的，對于危險有一種本能的感知，剛才他剛一探出馬車就察覺到了。

附近有人埋伏，人數不少。

他腦子過了一遍可能追殺他的人，實在想不出他一輩子積德行善，到底是誰看他不順眼，想來想去，似乎除了宮中那位好皇帝，便再沒有其他人了。

可是倘若那位又何必如此破費，費這么大的周折呢。

左思右想，最后他還是覺得這群殺手要么是對著謝珩去的，要么是隊伍里其他的官員。

他又把這次隨行前來的人都默背了一遍，謝珩親自選的人，基本都是兩袖清風的好官，各個都沒有不良嗜好，可能所有人里最壞的毛病加起來也不過只是摳門兒罷了。

摳門兒又有什么錯呢。

思及此，溫昶越發肯定這群人是沖著謝珩去的。

別人不曉得，他卻是知道一點風聲。

當今皇帝子嗣眾多，大皇子早夭，二皇子與太子同為皇后所出，是一條船上的，這些年太子的勢力全靠三皇子周景燁四處奔走維系。三皇子也便是太子，早些年也算賢明，只是近些年逐漸暴露殘暴的本性。四皇子母妃是外族女子，奪嫡與他沒什么太大的關系，五皇子燕王是儀貴妃之子，背靠外祖嶺南節度使，是唯一一位手中有兵權的皇子。

剩下的幾位皇子要么年歲太小，要么母家太差，差不多都與奪嫡無緣。

但是溫昶卻知道，這一場眼花繚亂的爭斗，最后的勝出者卻是一向默默無聞的小透明七皇子。

無它，七皇子外有謝珩支持，內有昭寧公主保駕護航，足以讓他雙手干凈的登上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