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季府小院中，

顧離看著院中站樁的小鐵，心里有些悲傷。

他給了這孩子兩個選擇∶讀書或者習武？

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經歷，白小鐵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第二條路，還嚷著學好武藝以后，自己要保護好姐姐，可是……

直到現在，每當顧離想起白小柔那小丫頭純凈的眼神，心里還是一陣陣刺痛。

這時季知秋走進小院，雖然挨了二十鞭子，但他一個君子境的修士，就算肉身不如武夫，但這點小傷也不足以影響他的行動。

況且….不要臉的人向來耐揍，這是流傳千古的真理。

走到好友身邊坐下，季知秋為兩人各自倒了杯熱茶：“明天可就是除夕了，你還不換會寒冬的身份？這幾天上官虞可是在到處找你。”

“那你快些把你弟弟找回來，天天來煩我去假扮他，這都叫什么事啊?！鳖欕x被這貨煩的不行。

他真怕自己剛出現在上官虞面前，馬上就被她給切成了片，然后拿去喂了門神。

“還不是找不到…”季知秋嘆口氣，一杯茶被他拿出了喝酒的豪邁氣勢，一飲而盡。

…是找不到還是不想找？

如今可是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時間，季狐貍，還剩區區兩個月的時間，你準備如何布局？……顧離倒是慢悠悠的品著茶。

雖然他啥也品不出來，只感覺喝這玩意，實在是沒有喝酒來的讓人痛快。

他是真的有些饞火糜酒了。

這酒雖然是最低劣的，但卻夠勁兒，一口悶下一壺，能讓顧離感覺自己可以單手吊打三宗大佬。

季知秋也沒再逼迫，他知道好友明天肯定會換回身份。

今年的百官宴已經被取消，按照常理來說，顧離應該和上官虞在季府過年吃家宴。

但事實往往相反，季寒冬才是被嫁出去的一方，按照規矩，今年上官虞將要帶上‘新媳婦’，去宮里過除夕夜。

難道真是我太過優秀？

因此，總是要經歷一些不同尋常的考驗？……顧離有些頭疼。

一想到明天他有些慌了，因為他即將要面對這世上最尊貴的兩人之一…大淵王朝的皇帝。

顧離揉了揉眉心：“趁著還有點時間，你再趕快和我說說陛下的性子，明天要是露餡了，咱倆一起玩完?！?

唉，這不就看你演技了……季知秋也是愁的再悶了一杯茶：“少說話，盡量當個傻子，陛下說啥是啥，其他的見機行事?！?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沉默。

顧離∶“把我的木魚還給我?！?

季知秋∶“過完年我要給寒冬安排個差事?！?

兩人同時開口，互相微笑著看向對方。

顧離∶“你準備給他安排什么職位？”

季知秋∶“你要那把匕首做什么？”

終于行動了，看來是我成了羽王的門客，因此他也只能用季寒冬的身份引我入局……顧離心思急轉。

“那木魚本來就是我的寶貝，你要是敢賴去，我和你沒完。”

這小子現在修為盡失，小命也危在旦夕，還準備打什么鬼主意？……季知秋心里沉思，面上浮現委屈∶

“我是那種人嗎？只是匕首再借我玩幾天就還你。至于什么差事？等年后你就知道了，肯定是個油水多的清職?！?

…我信你個鬼，要是真的季寒冬，你肯定會給他安排個肥差。

但要是我？….你不把我坑死，就是你小子還剩點良心。

不過這狐貍一直扣著‘木魚’，難道他真的知道望月樓的秘密？……顧離心里有些猜測。

同時，他也期待好友最好是把自己給安排到血淵衛中，那樣的話，他一定能查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

季知秋拿出‘木魚’把玩。

鋒利的匕首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其上刻著玄奧的梵文，更是讓這匕首充滿了神秘之感。

“西城蘭花街，古樓巷?！?

季知秋忽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個地址，又見好友詫異不解，為他解釋：“這是徐秀才家的地址?！?

…這案子當時不是說好由你來查？

這么久了，你就給我一個沒用的地址。

這意思是讓我親自去查？……顧離氣的‘心肝脾肺腎’都疼。

他看過徐木辰的卷宗，自然知道這人家里的住址。

但當時說好這事是季知秋來查，因此他也一直沒在意。

此時顧離倒是心里一動，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罵道：“這么久時間，你就查出這玩意？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個酒囊飯袋？”

季知秋絲毫沒有感到羞恥：“那地方我去過，就只剩下一個可憐老太太，她什么也不知道?！?

“告訴你地址，是因為你這狗賊腦子和平常人不一樣，去看看說不定能有些意外收獲?！?

“況且以我的身份，這事不好大張旗鼓的來查?！?

不好查？還能有血淵衛不好辦的事？……顧離心里暗罵好友的無恥。

…這案子明顯是妖物作祟，屬于血淵衛的管理范圍。

季狐貍這是在忽悠我去給他當個工具人。

不對，這狐貍應該不會想的這么簡單，他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還有我在查太子案之事……

蘇家？季狐貍這是在順便試探我！

想要一石二鳥？……顧離心里被氣笑了，臉上也是怒氣滿滿：“不去，這本來說好是你來查的事?！?

“還有，什么叫腦子和正常人不一樣？你給我解釋解釋！”

就是腦子有病的意思……季知秋連忙狗腿的幫好友倒了杯茶：

“我最近有其他事要忙，再說，你上次不是讓姐夫幫你要了徐秀才案件的卷宗？既然感興趣，那就去看看嘛?！?

果然是寧成毅那個憨貨……顧離氣的有些牙疼。

那家伙性子太過憨直，在季知秋面前根本藏不住事，當然，顧離也壓根兒沒想過隱瞞這事。

不過想占我便宜？……顧離喝了口茶：“這事我可以辦，但是….嘿嘿，你必須請我去一趟望月樓，必須還要姽婳姑娘來陪我喝酒?！?

呵呵，這是當了婊子立牌坊…不對，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季知秋心里深深鄙視。

這狗賊本就要查太子案，而這蘇家可是其中的關鍵，這給他機會，他居然還想陰我一把？

季知秋每次和顧離打交道，又是頭疼又是興奮∶

頭疼的是這狗賊實在太過難纏；興奮的是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顧離此時心里也在不斷盤算。

這臭狐貍讓我當官∶一是想推我一把引動局勢；二是想給我些限制，不想讓我脫離了他的掌控。

既然如此，他在查望月樓，那我就一定要和他一起，給他一些‘幫助’……顧離此刻神清氣爽，心里忍不住想嚎上一嗓子：

季狐貍，來啊，來互相傷害啊！

季知秋苦著臉：“顧兄，過分了啊，不是我小氣，姽婳姑娘是何人？是用錢就能隨便找樂子的女人？”

“再說，我要是再帶你去那種地方，我家里人肯定得打死我。”

“沒關系，就說我帶你去的，只要我請客….你買單就行。”顧離恬不知恥的說道。

這說的還是人話？……季知秋怒道：“上次見個舞姬的面，都要五十兩銀子，這見花魁還得了？我沒錢！”

顧離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好友∶“沒錢？那你就去偷、去搶、去騙，用什么辦法我不管，反正必須要答應這事?！?

說完他馬上一臉可憐委屈∶“季兄啊，我說不定哪天就死了，不睡….不看一眼名傳天下的胭脂榜第三美人，我死不瞑目！”

…這禽獸，我自己難道不想和姽婳姑娘‘花前月下’一次？

真有這機會，我還能讓給你？！

季知秋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這事辦不到，那古樓巷你愛去不去?！?

顧離悠哉的站起身，囑咐了白小鐵幾句，轉身就往外走去。

“季兄啊，我聽說你喜歡一位姑娘好多年了，那作為好兄弟，我必須得找個機會，去看看她到底是何等出塵的奇女子?！?

“順便….再和她聊聊，當年咱倆一起‘浪’蕩江湖的日子?！?

這狗賊是在威脅我？！……季知秋有點心虛。

當年兩人年少輕狂，可做過不少的‘好事’。

本來‘慕橙’就一直不待見我，要是再知道我以前的光榮事跡……

再說這狗賊可是個不要臉的小人，萬一要是去勾搭她？……季知秋認真想了想顧離的條件。

長得俊俏，一張嘴更是騙人的鬼，更何況這狗賊，他如今在京城的聲望可是達到了巔峰。

至于挖好兄弟的墻角？

反正兄弟如同蜈蚣的手足，而女人如同過冬的衣服。

這不要臉的狗賊，肯定真的能干的出來這缺德事！……季知秋‘噌’的一聲站起身，就往院外走去。

老子現在就去砸鍋賣鐵的湊錢！

——

西城蘭花街，古樓巷。

此地雖說是古樓，但顧離來到這一看，不禁嘆了口氣。

古樓就是所謂的一棟棟老房子，不說簡陋粗獷，有些房子更是年久失修，甚至可以說是危房。

漏風漏雨都是小事，說不定哪棟房子在夜里主人睡覺時，突然塌了都不是什么稀奇怪事。

西城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地，而這古樓巷就是西城的貧民窟。

顧離走在臟亂不堪的狹窄街道上，看著這些擠在一起的房子，眉頭緊皺。

他不是嫌棄這個地方，而是同情這里居民日子的艱難。

四五個幼童站在房檐下，盯著顧離手上提著的東西，不停的吞咽口水。

這是顧離來這里之前，隨手在一家酒樓買的一些熟食。

畢竟徐秀才死了，他家中的老娘一個人孤苦伶仃，上門總是要帶點禮物。

…這蘇家雖不是大富大貴的家庭，但好歹也做生意有點小錢，居然讓婆婆住在這種地方，也難怪徐秀才會生出異心。

唉，入贅的女婿果然都不是人……顧離忽然有些理解徐秀才的心情。

因為他也是同樣的遭遇，一想到上官虞的彪悍，他頓時悲從心來。

顧離對那幾個孩子招了招手。

幾個幼童明顯有些恐懼，但到底是孩子，看著顧離手上的食物，還是忍不住怯懦的湊了過來。

“徐秀才家在哪你們知不知道？”

“在前面……”

問完路，顧離取出一些零碎銀錢給了這些孩子，不多，他擔心給多了反而害了他們，畢竟這地方可是魚龍混雜，搶孩子的東西再正常不過。

看著眼前破落的房子，顧離深吸了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誰??？”

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隨之木門便被打開。

眼前的老嫗看著六七十歲，容顏蒼老滿是皺紋，雙手布滿老繭和凍瘡，腰背也彎的很低，明顯是年輕時吃過了太多的苦，但身上的衣服雖然破舊，卻洗的干干凈凈。

徐母看到眼前陌生的年輕公子，愣了片刻，眼神里充滿了拘謹和不安。

…沒有警惕和防備？

也是，兒子已經死了，她一個老婦人還有什么好害怕的。

拘謹和不安，也只是她一輩子窮怕了的影響。

人生最痛，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顧離心情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