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劃水的貨。”
顧離干脆直接跳到欄桿上坐下，雙腳蕩來蕩去。
此時天色黑沉沉，仿若暴雨將至，地面血花盛開，陰風陣陣。
“不知地獄是否就是如此模樣。”馮老爺子頗有些感慨：“若真是如此，倒沒什么期待。”
“狗屁的地獄。”宋老爺子看著下方戰斗最亮眼的宋雅詞，目露欣慰，嘆氣道：“你到底怎么想的？這一次事后，就算顧小子死了，你整個馮家也會跟著陪葬。”
今天的事實在太過駭人聽聞，陛下肯定會龍顏大怒。
整個京城，可能都會被整頓清洗一遍。
馮老爺子避開了這個問題，看著眼前的老部下：“你當年第一次上戰場，老夫很不看好，出生便是錦衣玉食伺候的宋家大少爺，來這種地方，無非就是劃劃水，混個名聲。”
宋老爺子不服的爭辯：“你不也是馮家少爺，憑什么你行，老子就不行？”
馮驕陽比宋武年長二十余歲，他馳騁沙場所向披靡之時，是一眾京城公子哥仰慕，貴婦小姐傾慕的對象。
“哈哈……”馮老爺子放聲大笑：“老夫至今還記得，也是第一次上戰場時，你的老伍長為救你而死，你哭的那叫一個凄慘。”
當時年幼的宋老爺子，一邊哭，一邊揮刀砍向敵人，就如同一只發瘋的幼虎。
提起這事，即使過了幾十年，宋老爺子還是感覺恍若隔日。
馮老爺子看向季玄武：“老夫沒有看錯宋小子，他也沒看錯你，你選擇了林啼，這小子也很好，但他之后呢？”
林老嫗白了他一眼：“啼兒才多大？而且如今雅詞鋒芒畢露，未來軍中的大權自然是交給他。”
大淵以武立國，雖然如今內部重文輕武，但在邊境，但在陛下和一眾大佬心中，最重視的都是兵權。
有兵有武器，才是保家衛國，開疆拓土的根本。
林老嫗當著眾人的面，都敢說宋雅詞是未來的軍中頂梁柱，擱一般人，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語，但在場的，卻無一人在意。
宋老爺子反而理所當然的點頭：“不錯，等太子之位落定，我就會讓雅詞前往邊境歷練。”
馮老爺子繼續道：“邊境有林小子和雅詞，那朝中呢，除了季知秋，又還有誰？難道整個大淵，就僅靠這三人撐著？”
這話引起在場眾人的深思。
宋老爺子卻把矛頭指向李中則，也壓根不在乎他的身份：“你這小子，天天處理朝政，重視科舉，卻沒教好自己的兒子。”
“人很聰明，但行事卻太過死板，又心高氣傲，意志也不夠堅定，就拿和公主的事來說，狗屁的皇命，狗屁的父命不能違背。”
“連個情投意合的姑娘都護不住，難道還能守住大淵？這不是扯淡。”
“唐家小子商人出身，重利，這是他唯一的缺點，你兒子和這同輩三人比起來，連腳后跟都趕不上。”
馮老爺子一口氣說完這么多話，喘了幾口粗氣。
季如春不知茶水有問題，連忙幫他倒了杯遞過去。
看著眼前的毒茶，老爺子一飲而盡，笑道：“小妮子心地好，以后肯定會有好報。”
被指著鼻子罵了一通的李中則默默道：“我兒子不爭氣，閨女也是很好的。”
“慕橙是個好姑娘，以后來了我家，我肯定把他當親閨女。”季玄武趁機說道。
李中則干脆也倒了一杯毒茶，壓了壓火氣：“你再說這話，李某可不會顧忌多年的同僚之情。”
“反正已經中毒，還怕個暖子。”宋老爺子干脆也倒了杯茶：“你這老東西，此時說這些話還有個錘子意義。”
他心情不好，既為老友，亦為大淵的未來。
季如春聞言嚇得面色蒼白，驚恐的看向茶壺……這茶有毒，我還為老爺子倒水！
“阿姐，沒事。”顧離轉過頭安慰她：“你不用良心不安，這毒連只耗子都……毒不死。”
林老嫗饒有興趣：“馮老鬼，你說了這么多，怎么不評價評價這小子？”
在場的都對顧離稍微起了些興趣。
馮老爺子冷哼一聲：“臉皮厚，心黑，不是個好東西。”
這評論，很是有理……季玄武點了點頭，卻被身邊的閨女不滿的掐了一下胳膊。
顧離掃了眼下面戰局，估計一時半會難以分出勝負。
宋雅詞這邊普遍實力高，但架不住對面人…鬼修多，而且他們的真氣和元氣正迅速的被那些血色花朵吸收。
而此時一位老者不滿的嘀咕：“你這老東西人老眼花，我家小子可也不差。”
馮老爺子冷笑兩聲：“自己都是個老糊涂蟲，還有臉提你孫子。”
“你……”
馮老爺子可不管這位老友氣的面紅耳赤，問道：“不服？你可知道我為何忽然評點這些小子？說對了，老夫給你道歉又能如何。”
這位老者須發皆白，但卻滿面紅光，聽到這話怒道：“你自知馮家完了，這是再說遺言。”
馮老爺子一愣，立馬道：“老夫錯了，小看了你這豬腦子。”
說完，他招了招手，季如春連忙扶他站起，：“顧小子，你來說說。”
顧離感覺這些陰風吹的倒也涼爽，干脆扯下發帶，坐在欄桿上，任憑滿頭黑發飛揚：“天下，本來就不是之前那些家伙能議論的，這個題目，本來就是你們探討的問題。”
這次的盛會，主角就是這些大佬，至于下面那些客人，就是讓這些大佬看個熱鬧。
不過，王河洛應該是個例外，算是稍微入了這些大佬的法眼。
馮老爺子點頭，李中則開口道：“說說你的見解。”
一直躲在顧離旁邊的小喜鵲興奮的臉蛋通紅，她聽不明這些，但首輔大人讓顧離說自己的看法，這絕對是殊榮。
顧離干脆換了個方向坐著，面對眾人：“你們在意大淵的人才，歸根結底是因為忌憚大凌王朝。”
“大凌皇帝本就是一位雄主，內政有國師輔佐，和一眾內閣人才，對外，大凌這些年強兵黷武，四大鎮國將軍，每一個都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大凌新一代人才輩出，太子曹崢嶸，賢王曹可欽，孟玄溪，屠龍象……”
“兩國相比之下，大淵卻內憂外患，前途叵測。”
季玄武將小豆丁好奇的小腦袋按到懷里：“縱然如此，他們想吃下大淵也是妄談。”
“但如今的大淵，已經被大凌侵蝕嚴重。”顧離坦然道：“鬼妖二王秘密潛入京城，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普天之下，能壓下他們的妖氣鬼氣不被三宗察覺，只有大凌國師一人能夠辦到。
林老嫗心里升起不安，擔心孫兒所在的邊境，也被對方暗中插入眼線。
馮老爺子卻搖頭失笑：“如此一來，妖族和鬼族就是站在大凌那邊，那他們摻和皇子奪嫡豈不是笑話？為大凌徒做嫁衣，二王若是如此愚蠢，這二族早就滅亡滅亡。”
顧離有些意興闌珊：“歷史洪流的滾動，又豈是單單一人，一族所能阻擋，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但，他們二族的確是被天下大勢所迫，大凌國師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而且，也正如你所說，二王他們不是傻子，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難道不是？”
“兩族內部都出現了分裂，妖族不清楚，但鬼族的勾魂使，就是大凌國師的忠實手下。”
見眾人聽到‘勾魂使’都沒有露出異樣，顧離暗嘆果然在場的都是一群老狐貍。
“這小子心眼真是賊多，每句話都在試探咱們。”宋老爺子沒好氣的說道。
林老嫗也有些好笑：“小家伙，那你說大淵該如何應對？”
顧離想都沒想：“自然是主動出擊。”
“咱們陛下也不是善茬，不會眼睜睜看著大淵被蠶食，因此，他在位期間，加上槍仙和首輔也正值巔峰狀態，他會主動發起國戰。”
“挑選太子，考驗季知秋等年輕一輩，都是在留后路。”
樓下，慘嚎聲，呼喝聲不斷，樓上，卻落針可聞。
季如春俏臉蒼白，喃喃道：“要打仗，那會死多少人啊……”
當年季玄武參加國戰時，她才幾歲，看著娘親每日燒香祈禱父親能平安歸來，她只會哭泣。
戰爭結束后，娘倆看到憔悴的季玄武泣不成聲，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片刻離不開父親，一會見不到，就會哭個不停。
但現在戰爭又要再次爆發了，那父親，夫君，弟弟……
季玄武暗嘆一聲，伸出一只手攬住閨女。
顧離攏了攏頭發：“而且，我已經向大凌國師挑釁，不久大凌的使者應該會來京城。”
眾人不禁向他看去。
顧離滿不在乎笑道：“在蘇家查出一個大凌的間諜，讓他幫忙傳了幾句話。”
宋老爺子面色古怪：“就憑你想和他扳手腕？他腦子有坑才會搭理你這小螞蚱。”
大象豈會在意腳下的螞蟻。
顧離跳下欄桿，伸了個懶腰：“本來弄了蘇家他不會在意，但今天，再弄死勾魂使，加上把妖族的暗棋抓在手里，就算是他，也必須派人來大淵試探一番。”
所以，他才會和蘇浩說，不久兩人就會再次見面。
“妖族那邊你也有了對策？”季玄武好奇道。
“沒有，但有一個家伙，老是給我使絆子，八九不離十吧。”顧離想起羅火源，心里暗嘆，其實這事他也不清楚。
但替罪羊總歸要找和自己不對付的人，這沒毛病。
“況且，二王本就和大凌國師有異心，鬼族又損失了勾魂使和這么多人手，這之間許多事情就變得微妙了。”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大凌國師要來這里……找一個人。”
顧離心里樂呵……而想找到這個人，那你會不會親自來呢？
眾人或坐或站，但心里卻被這一番話，攪的頗不平靜。
一只默默傾聽的李中則，嘆口氣：“說這么多，但最重要的是你此時能夠活下去，我們可不能出手。”
季如春緊張的看向自己老爹。
顧離卻眼神古怪：“別人我不知道，世叔，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這茶水你們這些老狐貍，可喝了一杯又一杯。”
“還有，求世叔看在我爹娘的份上，出手幫小侄一個忙……”